屠龙之前就读过龙族的路明非 第335章

作者:诡船

  “这一刀……是为了零号。”路明非看着赫尔佐格,用极度虚弱的声音说。

  路明非说话时嘴角抑制不住地淌出鲜血,不仅仅是体表的伤口,他内部的脏器也受损严重,不死的恢复能力刚一接触,夸张的反噬席卷而来,路明非的身体就像是被残酷的极刑反复虐待了成百上千次,里里外外都已经千疮百孔。

  赫尔佐格愣了片刻,忽然爆发出更加惊天动地的大笑,就好像路明非的这句话是什么天大的玩笑似的,让赫尔佐格觉得滑稽到恨不得捧腹打滚。

  “原来是为了零号啊!原来是为了零号啊!”赫尔佐格语气夸张又口齿不清地大声说,“我怎么没想到,原来还有零号啊,这个重要角色居然被我给搞忘了!真可惜,你为零号的复仇也没能成功!真可惜,你说我要是把路明非杀死了,零号那个阴魂不散的家伙是不是也会跟着一起死?”

  赫尔佐格的表情介乎于恍然大悟和嘲弄讥讽之间,口齿不清是因为它的下颌连带着咽喉的上半部分一齐被布都御魂给刺穿了,赫尔佐格说话时嘴角也会不受控制地溢出鲜血,配合它那驷不及舌的模样显得血腥又滑稽……但赫尔佐格已经完全不在意这些了。

  因为它就要赢了,胜利者不会在乎胜利的姿态是英勇还是狼狈,历史只会铭记一场伟大的战争中胜利者的名字,它留给后人的形象自然光辉伟岸。

  而赫尔佐格的讥讽嘲弄也正因为此,它才是注定的胜利者,路明非只是失败者,从失败者嘴里对胜利者说出的复仇之类的话,难道不可笑么?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天丛云就留在路明非的腹部,赫尔佐格用手握住了路明非刺入自己下颌的布都御魂,它狠狠用力,仿制的布都御魂应声断裂。

  路明非最后的武器也被毁了,做完这个举动的赫尔佐格心里大松一口气,因为路明非的剑术的确难以对付,可路明非近乎不死的能力已经没了,他也再没办法延续之前的疯狂来源源不断地制造武器……现在的路明非就是一条被拔掉利爪和獠牙的猛兽,失去致命武器的困兽根本不具有威胁。

  同时赫尔佐格尾部也从身后袭来,它和路明非的四肢几乎都无法再用了,但它仍然比路明非多出一个部分……尾巴,这就是赫尔佐格的进化比路明非更完整的最好证据!

  粗壮有力的长尾又一次像捕猎的巨蟒一样缠住了路明非的脖颈,绝望的场景重现了,而这一次路明非似乎已经黔驴技穷,他无法再召唤铺天盖地的死侍群来救他,也没有奇奇怪怪的能力让赫尔佐格束手无策,不论是路明非越来越黯淡的黄金瞳还是他嘴角和腹部流个不停的鲜血都说明他已经到了穷途末路的境地,这场战争的胜利几乎已经被赫尔佐格提前锁定。

  “为了那些蝼蚁们而向我复仇,这就是你的信念么?路君,看上去你的信念似乎也没有那么坚不可摧。”赫尔佐格用居高临下的眼神看着路明非,语气嗤讽而讥诮,“真想让那些你为之复仇的家伙们看看你现在的模样,失败者的模样,不知道他们会不会为你感到可悲……不过他们的结局也都注定了,因为你的失败,等解决了你,剩下的人我有的是时间考虑用什么办法杀死他们。”

  路明非依旧没有回答赫尔佐格任何的话,他缓缓地伸起他的右手……路明非的左臂已经空空荡荡了,这是他仅剩的一条手臂,路明非的手掌抓在赫尔佐格捆绑他的长尾上,他看着赫尔佐格的眼神,眼底的意志依旧没变。

  “路君,还在试图挣扎么?”赫尔佐格感受着路明非的手抓住它尾巴的力道,“这样无力的反抗,又有什么意义呢?只是把你的结局凸现的更悲哀罢了。”

  说出这番话时,赫尔佐格死死地盯着路明非的脸,这场战斗的自始至终路明非都对它的嘲讽不为所动,至少在最后,赫尔佐格渴望在路明非的脸上看到一丝惧怕或是惊惶的表情……但它没能如愿,赫尔佐格愠怒地收紧缠绕着路明非脖颈的尾部,路明非的脸色更加虚弱苍白,但他始终没有表露出赫尔佐格渴望的情绪,这让赫尔佐格近乎要气急败坏。

  赫尔佐格不打算等了,它的一只手握住刺穿路明非腹部的天丛云,赫尔佐格打算拔出天丛云给予这个失败者最后一击,但它居然失败了,赫尔佐格用力也难以将天丛云从路明非的腹部抽出……一瞬间赫尔佐格就明白了,难怪路明非抓住它的尾巴的手上的力道虚弱到这种地步,因为路明非身上大部分的力量都作用在他的腹部。

  路明非腹部的肌肉紧紧收缩着,似乎为了阻止赫尔佐格拔出天丛云,而赫尔佐格更多的力量都集中在它的尾部,为了将路明非禁锢得更加牢实,所以一时半会它还真的无法顺利将天丛云取出。

  可赫尔佐格不明白,路明非为什么要这样做?因为怕天丛云被抽出后脾脏大出血么?还是怕自己取回武器就会马上将他杀死?可拖延这么一时半刻有什么用?明明连一丝丝畏惧的情绪都没流露出来,这家伙本质真是这么怕死的人么?

  下一刻,赫尔佐格忽然愣住了,它还是没将天丛云拔出,可它看到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赫尔佐格看到路明非笑了。

  赫尔佐格看的很清楚,不是错觉也不是它的臆想,路明非的真的在笑……可赫尔佐格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一个被逼到绝路的人为什么会笑?这不是苦笑也不是假笑,路明非嘴角勾起地弧度落在赫尔佐格的眼里甚至显得那么从容。

  赫尔佐格能够理解,任何即将被杀死的人都会负隅顽抗……可一个即将被杀死的人为什么会从容的笑。

  路明非抓着赫尔佐格尾部的手忽然松开,他张开嘴,将手腕送进了自己的嘴里,直到现在赫尔佐格还完全想不明白路明非要做什么……可是下一刻,路明非的动作让它大惊失色!

  在赫尔佐格的视线里,路明非用牙齿撕开了手腕部分的鳞片和肌肤,淋漓的血肉下露出的却并不是白皙嶙峋的骨骼!

  路明非手骨的部分,赫然变成了一柄炼金刀剑,这柄剑的模样实在太眼熟了,因为路明非手持这把剑和赫尔佐格战斗了很久,它无数次折断又无数次被路明非迅速炼化重现……传说中斩杀八岐大蛇的名剑,天羽羽斩!

  当赫尔佐格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它一切都想通了,难怪路明非抓住它尾巴的力道这么弱,根本就不是因为他把力量都集中在腹部,因为这条手臂的骨骼早就被炼成了天羽羽斩,在路明非诡异能力解除的前一刻!

  从一开始,这个年轻人居然从一开始就算到了这一步,这需要多么深沉的心机!把自己的骨骼仍在自己身上的时候活活炼成武器,这又需要多大的魄力!

  赫尔佐格难以想象,同样它也想不到缺失了两条手臂的路明非要怎么使用这最后的武器,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赫尔佐格根本反应不过来。

  路明非接下来的行动完美的回答了赫尔佐格心中的疑惑,他死死地咬住自己的腕骨,用嘴将这柄藏在它手臂中的名刀抽了出来。

  迅猛的刀光闪过,赫尔佐格缠绕路明非的长尾被平整的切开。

  根本顾不上疼痛,前所未有的死亡气息笼罩着赫尔佐格,它来不及去看尾部的伤口,它也根本看不清路明非的刀光,它只能看到路明非的眼睛。

  赫尔佐格这漫长的一生遇到过各式各样的人,但它从未见过这种眼神,那么决绝,那么漠然……又那么杀意凛冽!

  刀锋刺穿了赫尔佐格的心脏。

第734章 终焉

  不同于被搅碎半颗心脏的危机,这一次赫尔佐格能够清晰的感觉到,天羽羽斩的刀锋彻彻底底贯穿了自己的整颗心脏。

  胸膛里那颗原本炽热的、鲜活跳动着的心,正以飞快的速度沉寂、冷却下去。

  赫尔佐格能够感受到生命力正飞速从自己的身体里流逝,和二十一年前被邦达列夫少校偷袭的那一次完全不同,赫尔佐格被赋予了高强的血统,所以它的感知能力也尤为敏锐……这种感受着自己缓缓死去的过程漫长又痛苦,就像是一个人看着自己一点点滑入绝望的深渊,如何挣扎也阻止不了坠落的命运,伸出手也够不到头顶迷糊的光,只能无力的看着原本的世界离自己越来越远。

  赫尔佐格依旧维持着惊恐的表情,它看着路明非张了张嘴,却无法立刻说出什么话,因为从心脏动脉中喷涌的血堵住了它的咽喉,赫尔佐格猛烈的咳嗽,就像是行将就木的老人,浓郁又粘稠的血伴随着内脏的碎块从它的嘴里大口大口地呕出。

  “不要……杀死我……”赫尔佐格用介乎于恐惧、仇恨与祈求之间的眼神看着路明非,它的嘴里一边呕着鲜血一边口齿不清地说,“我的一切……都给你,救救我……你的能力……救我……”

  心脏结构被强大的炼金武器严重破坏,对于龙类来说这也是绝对致命的伤,赫尔佐格已经无力回天了,它不久后就会死去,只能勉强吐出几个含糊不清的词……可赫尔佐格依旧坚持张嘴用自己那塞满了鲜血和内脏碎块的喉咙发声,尽可能的路明非听清它的话。

  这就是生物最本能的求生欲,真正感受到死亡降临的时刻,什么尊严和野心通通都是狗屁,哪怕面对将自己杀死的仇人也可以不顾一切地乞饶……这就是死亡带来的恐惧,它就像是一个无法交流又不容拒绝的魔鬼,在它到来的那一刻会顺带着夺走你在这个世界上的一切。

  赫尔佐格想让路明非用那种把身体变成黑色丝线的诡异能力救它,此刻它混乱的大脑里已经完全失去了立场和耻辱感这种概念,这个穷极一生投入基因研究并算计了无数人的科学家此刻已经完全顾不上它曾经伟大的野心与志向,脑海里只有唯一一个卑微的念头……活下去。

  可路明非能够将肉体化为黑色丝线的诡异能力已经消失了,哪怕这项能力还在他也没办法作用再赫尔佐格身上,更不会用这个能力来救赫尔佐格……复仇者怎么可能用自己的能力去拯救自己好不容易杀死的敌人呢?

  但路明非也没有对已经走到生命尽头的赫尔佐格吐出什么嘲讽或是讥诮的话,因为这样做没有任何意义,他只是抬起眼皮最后看了眼赫尔佐格那张因为恐惧和绝望而扭曲到不像人样反而更像恶鬼般的脸。

  路明非用尽最后的力量,他的嘴狠狠拧动天羽羽斩的刀锋,高空之上,除了寒风掠过的声音四周寂静无比,刀锋撕裂心脏的声音在夜空中显得尤为清晰,就像是地狱深处的恶魔在凶狠地磨牙。

  赫尔佐格张大了嘴,猩艳的鲜血夹杂着内脏的碎块从它的口腔里一团接一团的吐出,它的喉管缓慢却不停的蠕动,似乎是想把血液和内脏都重新吞回身体里,好像这样就能挽回飞快流逝的生命力……赫尔佐格的求生欲望不可谓不强烈,但是已经于事无补了,它的心脏和连接心脏的动脉静脉都被炼金刀剑天羽羽斩彻底给搅烂,这样的伤对任何一位龙王来说都是绝对致命的,更何况赫尔佐格这具新生的龙躯还没有发育完全。

  赫尔佐格的黄金瞳以熄灯般的速度晦暗下去,它眼底最深的情绪和脸上的表情都定格在深深的不可置信,似乎在这一刻到来之前赫尔佐格从未想象过自己会有这么一天,伟大的荣格·冯·赫尔佐格最终没有成为世界的新王,最终只是化为最接近王座的一捧枯骨……一步之遥,仅仅是一步之遥,历史上重大的战争似乎总是重复上演类似的情节,这短暂的一步就是无法跨越的天谴,其中包含了多少枭雄的志向、野心与不甘。

  这样的结局对赫尔佐格实在太凄悲又太残忍,与其倒在这绝望的最后一步,还不如让它的生命终结在二十年一年前的黑天鹅港,至少它没有得到那么庞大的希望,就不会迎来这么沉重的绝望。

  路明非用嘴将天羽羽斩从赫尔佐格的胸膛里抽出,然后吐掉,沾满了白王龙血的炼金刀从两万米的高空坠向下方无边无际的云海,路明非把脸靠近赫尔佐格,在赫尔佐格生命彻底终结的前一刻,路明非凑在赫尔佐格的耳边,低声说出最后一句话。

  “这一刀……是为了Sakura。”路明非这句话的声音极端虚弱,又极端坚定。

  这是路明非的最后一刀了,这一刀彻底终结了赫尔佐格的生命,最后的这一刀是为了Sakura……那个梦境中懦弱又废柴的孩子,那个曾经悲哀的……自己。

  那个被迫带着绘梨衣满日本到处跑却碰巧被黑道公主喜欢上的衰仔,那个最终时刻躲在高天原的酒窖里独自喝闷酒错过了拯救女孩的机会的孬货……他可恨么?当然,可同时路明非也觉得他那么可怜。

  一个从没有过恋爱经历的怂货,他怎么敢直视一个公主般的女孩对他满怀期待的眼神呢?一个单挑普通人都勉强的废柴,他又怎么能担负起杀死龙王拯救世界这么巨大的重任呢?

  对于一个从小连上网包夜加一瓶营养快线都是莫大幸福的男孩来说,世界这么大的东西……简直能把他压垮。

  随着赫尔佐格的黄金瞳彻底黯淡,这位新任白王的生命也终于走到了终点,路明非深吸一口气,与此同时他也终于告别了这五年辛苦磨砺锤炼自己的时光,他的内心也终于……和那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废柴衰仔达成了谅解与作别。

  赫尔佐格的生机彻底断绝,同一时间路明非的体力也到达了极限,他赤金色的瞳孔渐渐暗淡,这是龙血的效果消退的征兆,龙的力量正飞快的从他的身体里流逝。

  失去了龙的能力就意味着失去了浮空的力量,鳞片骨刺和膜翼迅速聪路明非的体表隐去,路明非已经精疲力尽,他被地心引力牵引着,从海平面上的两万米高空不受控制地朝脚下的大海坠落。

  “路鸣泽……”

  近乎从灵魂里榨干最后的力气,路明非在坠落的过程中嘶哑又虚弱地呼喊一声路鸣泽的名字。

  “知道了,哥哥。”虚空中,真的有一道声音回应了路明非,“伱以为我很轻松么,我也快要累死了好么,这也几乎是我的极限了……但是哥哥你交代我的事我怎么敢忘呢?最后的力量我一直攒着呢,但也就仅此一次了,所以哥哥我要提醒你,帮你做完这件事,待会儿我就没办法再管你了。”

  “嗯……”

  路明非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这个字节,他虚弱到了极点,在氧气稀薄又寒冷的高空疾速坠落让他的大脑混乱又迷幻,几乎快要晕厥。

  “真拿你没办法啊哥哥,自己都顾不上自己了,还一心想着别人。”路鸣泽叹了口气,唠唠叨叨的语气尽显无奈,“我懂我懂,一个是你的师兄,一个是你喜欢的女孩,要不是为了他们你也不会拼到这种程度,哥哥你是在自己的朋友和女孩面前逞英雄了,可你想过我么?鞍前马后勤勤恳恳任劳任怨为你操劳的还不是我?看来我生来就是劳碌命,谁让我摊上你这么个哥哥呢,不过看在你这次极端慷慨拿出二分之一的命和我交易,还有不忘砍了赫尔佐格那个老混蛋一刀帮我报仇的份上,我就吃点亏,好人做到底吧。”

  路鸣泽的身影在路明非的面前浮现出来,这一次和之前都不一样,以往路鸣泽出现的时候,整个世界都会归于一种类似于时间静止的诡异状态,就像被上帝按下了暂停键,但这一次路鸣泽出现一切事物都没有改变,路明非和赫尔佐格仍在坠落,失去了龙类力量的庇护,高空极寒的温度甚至已经让他们的体表开始结冰。

  路鸣泽看了眼遍体鳞伤的路明非,他的黄金瞳也比以往每一次出现的时候都要暗淡,苍白而精致的小脸上写满了疲惫,路明非不知道的是,在路鸣泽看到他千疮百孔的身体时,男孩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心痛与愤怒,但最终路鸣泽还是缓缓转过头,平静地看着已经失去生命特征的赫尔佐格。

  “博士,你的野心已经实现了,你并不算失败。”路鸣泽一改往日嬉皮笑脸的模样,这一次他破天荒认真地说,“只是作为人类,你的目光太浅了……这个世界的终极,远比你想象的要深奥得多。”

  路鸣泽对着死去的赫尔佐格阐述着,兴许是对着一个不会讲话也不会回应的死人讲废话没什么意思,路鸣泽忽然沉默了,他朝着已经死去的赫尔佐格挥了挥手,赫尔佐格被它抓在手里……一条长度超过两米的半人半龙的怪物,被一个看似十几岁的男孩像小鸡般拎在手中,这样的画面怎么看怎么违和。

  与此同时,路鸣泽的黄金瞳也暗淡到了极点。

  “接下来就顾不上你了哥哥,交给那些家伙吧。”路鸣泽扭头看了路明非最后一眼,“我也该休息了。”

  话罢,路鸣泽和赫尔佐格的身影在高空坠落的途中隐去,就像是上帝拿橡皮擦将他们从这个世界上抹去,仿佛他们从没存在过一样。

  路明非孤独的着落着,他的身体砸破了云层,还好这是由水汽凝成的柔软的云海,而不是真正的海,不然重力加速度的作用下,巨大的动能足以把他本就残破的身体拍成稀巴烂。

  但情况依旧危急,按照坠落的速度,不久后路明非仍然会坠落在大海上,这种高度的自由落体连龙类坚硬的体格都难以承受,毫无防备措施的路明非一旦落入海中一定必死无疑。

  云层中忽然响起刺耳的破空声,一架黑色的战斗机像是黑色的大鸟一样从云里冒出,它以超音速的速度追上了下坠的路明非。

  战斗机猛地一个冲刺,潜到了路明非的身体斜下方,然后迅速拉升机头,以略低于路明非的速度经过路明非的下空,当黑色战斗机正好略过路明非的身下时,它和路明非的速度差恰好维持在一个极其微小的数字,这需要极其熟练的驾驶技巧,各国的战斗机编队里,拥有二十年经验的王牌机师都无法百分百保证能做到这种程度。

  而下一刻,黑色的战斗机又做出一个更大胆的举动,它在高空中完全敞开了货舱的舱门……这样的高度,这样的速度,稍有不慎高空的乱流就会破坏战斗机的平衡性,最终的下场无疑是机毁人亡,但这架战斗机的技师却将艺高人胆大这个词展现到了极致,做出这些杂技般的动作的同时又能保持将飞机的轨迹平稳到了极点,不可谓不牛逼。

  因为这架战斗机的驾驶员是酒德麻衣,玩命就是她的工作和她的日常,在旁人看来牛逼到甚至能申请吉尼斯世界纪录的举动对她来说不过是家常便饭。

  一条黑色的绳索从战斗机的货舱舱门中飞了出来,绳索以西部牛仔套牛般的方式圈在了路明非的身上,绳索的一端用力,路明非被扯入机舱中,但他并没有受到多大的冲击力……这就是酒德麻衣将飞机维持在近乎与路明非坠落速度齐平的原因,当两个移动的物体朝同方向以相同的速度移动,他们的状态相对静止。

  将路明非接回的瞬间,酒德麻衣猛地上蜡机头,快要接近海面的战斗机以近乎垂直的姿态再度回到高空。

  “真是疯狂的战争。”酒德麻衣说。

第735章 另一个结局

  酒德麻衣没有看到这场战争的细节,但忍者的直觉告诉她,这场战争的过程必定疯狂。

  酒德麻衣不久前接走了老唐和夏弥,两位龙王都伤痕累累生命垂危了,再看看路明非现在的状态就知道,和赫尔佐格的战斗有多么艰险又有多么惨烈……牵扯到四位龙王级的战争,战争的规模简直惊世骇俗前所未有,酒德麻衣穷尽词库也只能找到“疯狂”两个字来形容。

  然而机舱里的男孩并没有回应酒德麻衣的感慨,不知道是因为太疲惫了而讲不出话还是没有心情就这场战争的事和酒德麻衣讨论……他只是拖着遍体鳞伤的身体,支撑着像是灌了铅般沉重的眼皮静静地看着舷窗之外。

  随着这场浩大战争的落幕,天上的乌云也渐渐散开了,月光透过稀薄的云层洒在海面闪着水银般剔透的光泽。

  大海之上风平浪静,似乎海啸、风暴和火山喷发这些可怕的灾难从未发生过,末日般的场景和未知生物肆虐城镇都只是人们子虚乌有的幻想或是一场漫长的噩梦,只要噩梦醒来就不用再惶恐不安,担心着自己或是身边的亲人会不会下一刻就被未知的力量从这个世界上抹去。

  “那一千年完了,撒旦必从监牢里被释放,出来要迷惑地上四方的列国,就是歌革和玛各……”男孩看着平静的海面,用嘶哑的声音低声说。

  “打住打住。”酒德麻衣打断了男孩的吟诵,“你又不是老板,不用在我面前装一副高深玄奥的模样,只有神经病才喜欢动不动在人前念诗。”

  男孩停住了吟诵,但他一反常态的,没有回怼酒德麻衣也没有将什么烂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酒德麻衣的飞行高度不是很高也不是很低,他们的位置远眺出去已经可以看到东京和周边的县区了,此刻沿海的电力还没有完全恢复,城市的边缘看上去就好像浸在黑暗里,和黑色的大海融为一体,分不清陆地与海洋的界限。

  “说真的,你看起来很累,要不然先休息一下?”酒德麻衣对窗边的男孩建议,“我知道一场大战下来精疲力尽是什么感觉,哪怕战斗结束了神经也会紧绷很久,但你各方面都已经到极限了,硬撑着也许会把自己拖垮。”

  男孩缓缓地摇摇头,他的目光依旧盯着远处的东京,酒德麻衣扭头看了看男孩,她忽然愣住了……因为这一瞬间酒德麻衣看清了男孩脸上的表情。

  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表情,看不出哀乐,也看不出喜悲,人类的情绪在那张脸上好像根本不存在似的,哪怕世界上最尖端的心理学家或是读心术大师也看不透男孩的心里正在想些什么……作为忍者的酒德麻衣经过训练也能刻意让自己保持面无表情,但那种刻板的隐藏和这种自然的状态完全是天壤之别。

  酒德麻衣曾在老板的脸上看到过这样的表情,那个神经病在不发神经的时候偶尔会露出类似的神情,就好像一个人已经活了几千年,任何的喜乐与痛苦也无法动摇他被漫长岁月冲刷的坚如磐石般坚硬的心……没有人类能活几千年,但是如果必须从人类的文字中找出一个词来形容,酒德麻衣只能想到……孤独。

  酒德麻衣有些恍惚,她一时间居然真的分不清靠窗坐在她身后的男孩究竟是老板还是路明非,分明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家伙,可酒德麻衣这一刻破天荒的觉得他们某些方面真的很像,发起疯来恨不得烧穿这个世界,安静下来又显得那么孤独,好像整个世界离他们都是种很遥远的东西。

  “你真的是路明非么?”酒德麻衣试探性地问,“还是……”

  酒德麻衣没有问出剩下的话,因为虽然路明非和老板长的很像,但一眼就能看出来眼前的男孩是路明非的脸,从一开始老板就对酒德麻衣交代好了一切……在与赫尔佐格的战争结束后他会消失一段时间,没办法顾及其他的事,老板说路明非最后一定会赢,但战争的结局必然惨烈,酒德麻衣需要第一时间带着重伤的路明非去接受治疗。

  老板这人虽然日常发病,但那个男人绝不会在这种事上开玩笑,有关于路明非的一切问题他都很严肃……酒德麻衣觉得也许是她们忽略了,可能老板和路明非在某些方面的确很像,也许归根结底他们也都是同一类人,没有人会把本性暴露在别人面前,再亲近的人也一样,平日里的嘻嘻哈哈和神经质只不过他们戴在脸上的面具罢了。

  “快到东京了。”男孩指了指他们的身下,可以看到一个个漆黑的影子在海之森公园小岛上移动。

  并不是复活的尸守群,而是蛇歧八家的成员,他们以尽可能快的速度赶到了这里,正全力清除围绕着这座岛的残留的尸守尸骸的碎块……龙类的秘密还不到向人类社会公开的时候,即便今夜已经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对普通人来说过于玄幻离奇,但尸守遗骸这种铁一般的郑局绝不能暴露在世人的眼前。

  蛇歧八家总不可能说这是深海的人鱼群因为海底火山喷发的原因被赶往海面和陆地,这个世界上没有这么丑的人鱼,没有人会相信的,这种牵强的理由比这个世界上有龙听起来更扯淡。

  虽然经历了灾难之后的蛇歧八家也元气大伤,被破坏的部分还来不及重建,失去生命的族人也没来得及安葬,但这时候他们必须站出来,受伤更严重的是日本的普通居民,危难时刻处理外部的社会忧患比解决家族内部的问题更加重要,作为整个日本最大的混血种结社蛇歧八家义无反顾。

  “我们不经过东京气象局,直接去东京西面的军区,那里比较隐蔽,我已经安排好了私密病房。”酒德麻衣对男孩说,“老唐和夏弥已经安顿好了,他们正在接受治疗,都没有生命危险,稍后三无会带着楚子航他们赶来。”

  “等一会儿吧。”男孩突然说,“如果不赶时间的话,请带我在东京的上空飞一圈,让我再看看这座城市。”

  酒德麻衣愣了愣,此刻她终于能够确定了,这个男孩就是路明非不是老板,虽然他拥有和老板相似的气质,安静下来时脸上的表情也是那么肃穆,不发言语就令人望而生畏,但老板和她们对话时语气永远是训示或吩咐,这种语气温和而带着些许请求意味的话语毫无疑问只有路明非。

  但酒德麻衣仍然恭恭敬敬地回答:“是。”

  此刻恰好他们已经行驶到东京湾的港口,按照路明非的话,酒德麻衣驾驶着战斗机在东京的上空划出一个巨大的弧线,顺着近乎已经变成废墟的港区,酒德麻衣驾驶战斗机飞行的轨迹严丝合缝地贴着东京城市的边缘,城市的分界线一部分被海水淹没,一部分因为地震而裂出漆黑的缝隙,一部分被伴随着火山喷发而冒出的火山灰覆盖,东京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灾厄集合体,夜太黑了,仿佛将整个东京都覆盖在一片死寂的巨幕之中。

  酒德麻衣在战斗机上环顾昔日繁华如今破败的街区与建筑,她在心里默默盘算着修复着街道与高楼所需要的开销……最后酒德麻衣直接放弃了,她不是薯片妞那种拥有“天演”能力的算术怪物,总之结论一定是个一场庞大的天文数字,这座在国际上都能被称为巨大经济体的繁荣都市也许在一夜之间就会倒退上十年……不仅仅是经济,还有人口、工业、国际声望……

  但是对于东京而言,最大的伤痛一定是今夜留在东京市民心中的这段难以磨灭的噩梦般的记忆。

  酒德麻衣的驾驶速度很快,仅仅用了几十分钟,战斗机就围绕着巨大的东京巡航了一整圈,就像一只翱翔在天空的黑色巨鸟巡视了一圈自己被破坏的领土。

  几十分钟里酒德麻衣和路明非都没有开口说一句话,机舱里的气氛无比沉默,当战斗机再一次折返到东京港时,酒德麻衣准备开口询问路明非是不是可以去接受治疗了,此刻一道耀眼的光芒划过了她的眼睛。

  酒德麻衣眯着眼,顺着光芒的方向望去,原来是日出。

  照耀在酒德麻衣脸上的光芒是太阳发出来的,太阳从海平面的尽头冒了出来,刺眼的阳光划破了黎明前最后的黑暗,此刻大海之上的乌云已经完全散去,伴随着天光的照耀,在夜晚显得漆黑又萧瑟的海此刻看起来居然澄澈湛蓝。

  东京的市民们不可能知道在昨天的夜里发生了一场怎样规模的战争,也没有人知道拯救了日本的居然是一个不过二十岁的年轻男孩,他杀死了名为赫尔佐格的新生白王,完成了这个世界最伟大最艰难也最不可思议屠龙壮举……这段传说注定成为无人知道的秘密,就和这漫长的纪元以来,这个世界上始终生活着龙这种完全不同于人类的生物一样。

  温暖的阳光驱散了笼罩日本长达二十一年的巨大黑幕……酒德麻衣觉得这个清晨的阳光似乎格外耀眼,她福临心至地望向下空,眼神微微闪烁。

  和黑夜中绝望而死寂的破败之城不同,酒德麻衣看见了正全力清除街道积水和建筑残骸的人们,有人从倒塌的屋瓦中救出了孩子,有人从漫水的围墙上接下了老人,东京的供电系统大规模恢复了,一块块还没损坏的电子大屏上轮番滚动失踪人员和被解救人员的名单,后者的人数正在不断跳跃上升着。

  战斗机的电台忽然播放着灾难结束的消息,消息由东京气象局以东京知事的名义播报,这则消息也以短信的形式被送到每一位东京市民与游客的短信邮箱中。

  下方传来了欢呼声,有人找到了自己失联的亲人,有人从被困的楼宇中走了出来……漫长的黑夜与灾难终于渡过,人们在废墟般的城市中彼此相拥,喜极而泣。

  失去固然令人哀痛惋惜,所以才显得拥有弥足珍贵。

  酒德麻衣扭头刚想说些什么,但忽然又止住了,因为她发现路明非已经睡着了。

  路明非靠在阳光照进来的那一侧玻璃上,他的表情宁静又安稳,睡着的他似乎带着浅浅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