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骗子阿尔托莉雅 第13章

作者:奈朵琉雅

“主要是为了领取教材。不列颠学制与日本不同,这一个学期的差距需要在暑假补足。”

“边度同学和妹妹长得好像!我从来都没见过这么像的双胞胎诶!”

“外表相似,但是差别还是有的。比如说,舍妹比起盘发,更喜欢单马尾。”

“边度同学……”

“姐姐,我有话想对你说。”

莫德雷德气势汹汹地来到我的面前,用恶狠狠的眼神把同学全部驱赶走了。

大概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说吧?我立刻站了起来,微微欠身,对之前围着我的同学说道——

“抱歉了,大家,我有些事情要出去一下。之后有时间的话,大家有任何想要知道的事情,都可以尽情询问我……那么,失礼了。”

说完,莫德雷德拉着我的手臂,一路上楼,把我拽到教学楼的天台。

时值盛夏,即使这里是日本的东北,天台的地面依然有一种灼热感。再加上课间休息时间很短,此时的天台空无一人,能让我和莫德雷德安心地说话。

背靠着出入口旁的墙壁,莫德雷德抱着胸,开始抱怨起来。

“什么嘛,那群家伙!怎么一个个都围着父王啊!还跟早晨的麻雀一样叽叽喳喳个不停,都不让父王停【){

“真鸟(Matori),在外边要称呼我为姐姐。”

我提醒的声音很平静,没有任何命令或者强迫的感觉。

虽然现在说的是除我二人以外没人听懂的布立吞语,属于加密通话了。但是如果不养成习惯,如果某天莫德雷德用日语也用“父亲”这个词,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

“我刚刚不是喊姐姐了吗,父王!”莫德雷德的语气更加不满了。“反正我们说的是布立吞语,又没人能听得懂,想说就说喽?总不能连布立吞语都要喊姐姐吧?要是母亲知道了,她那边该怎么解释?要是被其他骑士们知道了,他们会怎么想?”

“但是,如果以其他语言被外人知道了,解释起来会很麻烦。”

“这个父王不用担心。日语的‘父王(父上/ちちうえ/chi'chi'u'e)’那么拗口,我是不会说出来的。布立吞语和盎格鲁语、拉丁语差别那么大,我可没笨到连这种语言的父亲都说出来的程度。”

似乎是我多虑了?毕竟母语和非母语的差别确实很大。

不过……怎么说呢,我的心里边还是有点不太舒服。

但既然是莫德雷德,我还是把这种不太舒服的感觉压了下来。

“好吧,那就暂时先这样吧……所以,莫德雷德,把我喊出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没什么事情。只是不爽父王被那群女人给围住而已。一个个的叽叽喳喳个不停,完全没有礼仪可言,实在是太随便了,听着就让烦心!从来都没有人敢对父王这么无礼!要是以前有人敢对父王这么说话,被驱逐出宫廷都是轻的!”

原来是这个。看来莫德雷德是认为王的威仪受到了挑战。

国家不在了,王座与王冠都不在了,但莫德雷德依然坚定地认为我是王。

这让我突然想起来一些事情——在卡美洛的宫廷礼仪中,“父亲”和“父王”这两个词是不同的。在阿瓦隆的时候,莫德雷德对我的称呼确实是“父亲”,但不知道怎么的,后来还是使用了“父王”,无论我怎么强调自己已经不是王了都没用。尤其是在看了那两本书后,这种情况完全固定了下来,莫德雷德完全不想改正。

不过,这不是重点。我得提醒莫德雷德时代的不同——毕竟,莫德雷德之前连电视是什么都不知道,还把它当成是一种特殊的镜子。

“她们只是出于对新同学的好奇,才出声询问。我们那个时代的礼仪并不适合这里。这里是二十一世纪的日本,不是五世纪的不列颠……那句谚语是怎么说来着——‘身在罗马,就该和罗马人一样’。这里也是同样的道理。”

莫德雷德默不作声,还是抱着胸,一副青春期特有的桀骜不驯的模样。

距离上课还有几分钟。既然莫德雷德没别的问题,我倒是有个问题想问她。

“这个暂且不提。莫德雷德吗,第一节课感觉如何呢?”

“我对这个国家的历史不感兴趣。反正我又不是这个国家的人。”

“感兴趣是一回事,成绩是另一回事。这个学期马上就要结束了,我们不用参加考试,但下个学期就要变得正常。如果最终成绩有不及格,我是会生气的——毕竟,你的感受只是你的感受,别人在乎的是你的成绩,对你的感受没有任何兴趣。”

听到我这么说,莫德雷德的眉头一下子紧锁了起来,仿佛心中有一团怒火在燃烧。

但是,这团怒火显然不是针对我的。因为马上她就毕恭毕敬地点了点头,以很严肃、很认真、一丝不苟,仿佛身处御前圆桌会议一般——只是,她低下了头,没有与我的眼睛对视。

“我知道的,父王。下个学期,我的成绩肯定是在班级前十名,我说到做到。”

“那就回去吧。该上课了。”

“可是……那些女人又缠上父王了怎么办?”

“过几天,相互作为同学熟悉了,她们的好奇心消失了,就不会这样了。”

“还要几天?!”

莫德雷德抬起头,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我只好呼出一口气,语重心长地尝试对莫德雷德解释。

“莫德雷德,我们已经不是王室了。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你得尊重他人的行为和想法。现在的我们,至少从护照上来看,的确是普通人没错。既然如此,哪怕是装,也应该装成普通人的样子。即便一开始不习惯,但只要装得够多,迟早能变成一种习惯。”

莫德雷德的脸颊抖动了一下,眼神立刻从难以置信变为沉闷。

似乎,她又从我的话语中听出来了含义之外的东西,以至于我都开始怀疑,我是否真的说错了什么话——但回忆了一下,我并没有感觉到有说错的地方。

过了接近十秒钟,莫德雷德才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父王。我以后不会这样了。”

简直就像是我对她用非常严厉的语气说出非常严厉的话一样。

照理说不应该啊……我的语气平和得不能再平和,用词也没有很重,为什么会这样?之前,莫德雷德还总是莫名其妙的流泪。自从被预言的力量带到现代,莫德雷德几乎时刻都处在情绪剧烈波动的状态。

或许卡姆兰的事情真的对她伤害太深了?又或者只是青春期特有的情况?

我不太理解,我不太能明白。我和莫德雷德之间仿佛隔着一条沟壑。

结果,我只好对她提醒一下我刚刚说过的话,免得引来麻烦。

“以后对其他同学的态度好一些。这里不是五世纪的不列颠,而是二十一世纪的日本。封建王权时代已经结束。人与人之间人格的差别已经不复存在。别总是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这样不会被其他人恐惧,而只是会被厌恶。”

“我都明白,父王……”

“叮咚咚叮……”

一首特别的短旋律在空气中回荡。

这是上下课的铃声。课间休息时间已经结束。

我走在前面,莫德雷德跟在身后,我们一同回到了教室,开始上课。

上课的过程其实相当的枯燥和无聊。不仅老师教导的语气太轻、语速过慢,现在已经临近期末,以讲题答疑为主。高一上学期课本里的知识也都是相当易懂的东西,翻一遍就能知道的大概——可能莫德雷德学习起来会麻烦一些。

本应该十分困难的日语古文部分,因为预言的力量而毫无难度——我的脑海中自动理解了古文想要表达的内容,包括音读和训读的差别、日语对汉文的特殊读法、不同汉字的训读的不同语义等等,我都提前知道了,并且融会贯通,任何时刻都能完全理解。

在枯坐和自学中,半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下午三点半时,我和莫德雷德被班主任叫到了办公室。

我所在的班级是一年级C班。班主任的名字是片桐里惠,年龄在三十岁上下,平时戴着蓝色半框眼镜,深紫色的长发梳成单马尾,身材高挑傲人,是一位不折不扣的知性丽人。她的眼睛很特别,眼睛是淡蓝色的——通常只有北欧人才有这种颜色的眼睛。

班主任这次叫我和莫德雷德二人来到这里,是为了决定社团活动。

“社团吗……抱歉,老师,我和真鸟暂时不想加入社团。今天是7月16日,期末考试时间是下周周四和周五,也就是7月24日和25日。虽然我们并不参加考试,但还是想在这几天里,尽可能补足这学期未学习的部分。”

“不对不对,你理解错我意思了,有亚同学。”片桐里惠微笑着说道,“反正这几天也不急嘛,多了解一下各个社团是什么样子,不也是很不错的事情么?而且只是高一上学期而已,重要的课程并不多,老师个人觉得,社团活动对有亚同学和真鸟同学来说,是比学习重要得多的事情哦?很多知识,只有在人际交往的过程中才能学到,老师是教不了的啊。”

我微微皱眉。

这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老实说,比起参加社团,我更想参加回家部。

本来,上学对我来说就已经是过家家了,社团活动无疑也是过家家的活动。

回到家中,可以看自己想看的【{-

自然而然的,我想拒绝。

但在我说出拒绝的话语之前,莫德雷德提前开了口。

“片桐老师,我和姐姐可以开设新的社团吗?”

“……开设新的社团?”

“是这样的。英国的初中、高中也有社团活动的。之前我和姐姐参加的社团是‘HEMA爱好者协会’,是一种专门学习和演练古代欧洲武术的社团。在毕业前,姐姐是协会的会长。现在来到日本上学,我还是想呆在HEMA部。”

这是个新设定。而且莫德雷德从来都没有对我说过。

而且她从哪里知道的HEMA?是从互联网吗?可是电脑不是昨天才买好的吗?她是怎么在短时间内学会了使用电脑,还搜到了HEMA这个缩写?单凭自己的学习能力吗?

不过,我对莫德雷德这个想法并不反对。只要她喜欢就好。

片桐里惠思考了一下,然后问道:“HEMA是什么意思?”

“Historical European Martial Arts。”标准不能再标准的伦敦腔从莫德雷德口中说出。“欧洲历史武术的意思。在初中的时候,主要学习迅捷剑和长剑。”

章七 一位父亲

(本章是阿尔托莉雅的第一视角。)

“欧洲传统武术?迅捷剑?长剑?”片桐里惠没接触过这个圈子,完全不理解这些词汇,想了想,转而问道:“参加剑道部不行吗?都是用剑的,应该差不多吧?”

莫德雷德解释道:“老师,在HEMA的定义中,剑道所使用的武器是刀,而不是剑。这两者的形制、技术差别很大,差不多是羽毛球和网球的差别。您也不能对一位想参加网球部的人说‘网球和羽毛球差别不大的,不如参加羽毛球部’这样的话吧?”

“这样啊……那确实区别蛮大的。”片桐里惠点了点头,然后看向了我,问道:“有亚同学,你的想法呢?也是这个HEMA吗?”

我看了莫德雷德一眼。

她对着我笑了笑,不像是耍心思而心虚的样子。

既然如此,我对片桐里惠点了点头,回答道:“老师,我学习长剑剑术很久了,很多动作都变成了习惯。如果参加剑道部的话,很多习惯都要修改,甚至是重来。这不仅让我的剑道学习陷入困境,也会破坏我已经修成的长剑剑术。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不会参加剑道部。”

过了四五秒钟,这位1年级C班的班主任才说道:“成立新的社团,倒是可以……不过,包括社团部长在内,需要五个人一起提交建部申请,学校才能批准。现在还剩一周的时间,如果想在这个学期开设新的社团,有亚同学和真鸟同学得多多努力才行哦?”

“也就是说,老师,您同意了吗?”莫德雷德的声音中带着无比明显的喜悦。

“我这边倒是没有拒绝的理由。不过,绝大部分学生都已经有自己的社团了,想要成立新的社团,有亚同学和真鸟同学得说服那些还没有参加任何社团的同学才行哦?这些同学从一开始就不打算加入任何社团。而且这个社团是体育类的吧?那样的话,人数就更难凑齐了。”

“老师,学校这边可以提供一份名单吗?就是哪些同学没有参加社团。”我说道。“如果可以,我想一对一地说服。如果实在做不到,我和真鸟暂时会加入动漫部、游戏部、文学部或者其他类似的非运动类社团。”

“这样啊……明天中午过来找我吧。”

“好的,谢谢老师。”

我和莫德雷德礼节性地鞠了个躬,就离开了老师的办公室。

甚至还没有走几步,出色的听力就让我知道老师们在谈论我和莫德雷德。

我略微驻足,想要听听老师们的话题——但,果然还是不出意外,都只是一些好奇的话,属于同事间的正常交流,并没有我预想中“异常”的部分。

之后的时间都是社团活动的时间了。我和莫德雷德提早回到家中。

新的住处是一个三室一厅,是二十年前修建的33层高楼。那时正值泡沫经济最旺盛的时候,装饰装修都是按照相当标准来的。然而,随着泡沫的破裂,在加上三咲町持续的人口流出,又遭遇六年前新一轮经济危机的打击,这个三室一厅、85平米(作者注:日本无公摊)的房屋因为空置了很久,租金变得相当便宜,足够我和莫德雷德住很长时间了。

把顺路购买的食材放到厨房,我坐在客厅的沙发。此时,莫德雷德已经迫不及待地去了房间,打开了电脑,戴着耳机。不过她的门正打开着,我说的话,她应该能听见。

“莫德雷德,为什么?”

马上,莫德雷德放下了耳机,把椅子转了一百八十度,面对着我。

她的脸上洋溢着笑容,只是这笑容透着一股心虚,显然她有自己的小心思。

“那个……父王,在这座城市,如果想练习剑术,肯定会很麻烦吧?无论是小区下面的空地,还是附近的公园,都非常麻烦吧?倒不如开设个新的社团,这样方便很多。而且第一个学期马上就要结束了,社团的人数肯定不多,这样反而不会引来麻烦吧?”

“我是说,为什么不和我商量一下?”

莫德雷德的笑容更心虚了,几乎无法维持。

我呼出一口气,给了她一个眼神,示意她坐在我的身边。

她很听话地站了起【_

“……因为我觉得,父王肯定不会同意的。”

“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父王既不想做王,也不想做学生。父王什么都不想要,任何好意和礼物都会被父王拒绝掉。因为……父王想要的东西只有一个——彻底的安眠,对吧?其实父王很早开始,就想结束这一切了吧?但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才勉强走到了今天,是这样的吧?”

我挑了挑眉。有些意外。

并不是意外莫德雷德所提出的问题,而是这些问题本该前天下午就问出来的,却让她拖到了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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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仅如此,气氛也不太一样。那个时候的气氛极其沉重、极其压抑。但是今天,经历了一天的学校生活,气氛反而轻松、愉快了许多。就好像我和她都从卡姆兰的战役中走了出来,迎来新生,步入人生新的阶段——莫德雷德是以相当心虚的笑容,说出这些话的,金色的双瞳中没有悲伤的泪水、也没有愤怒的烈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