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骗子阿尔托莉雅 第2章

作者:奈朵琉雅

“你这样还算是男人吗。你难道还想让伊莉雅也拥有和她母亲一样的结局吗。告诉我,卫宫切嗣,用你的行动告诉我——那样的未来,是你所期望的么?”

语速平缓,语气冰冷,没有感情。我越来越不像亚瑟王了。

终于,卫宫切嗣深吸了一口气——

下个瞬间,我置身大圣杯的内部。

盛装的爱丽丝菲尔冲我微笑,只是那长裙被漆黑所污染,只是这笑容有些癫狂。

我回应以同样的微笑,平淡、平和、平静,似乎只是嘴角强行扬起一丝弧度。

我与她的笑容只持续了一瞬间

我看到了看到盛装的爱丽丝菲尔冲我微笑,我也回以同样的微笑,就像这一个月来我一直做的那样。只是这微笑仅仅持续了一瞬,一股炽热的能量从我的心脏(灵核)处汇聚。

炽热化作光芒,冲破了一切的束缚。

故事结束,舞台落幕,演员退场。

我,归于了宁静。

章二 恐惧丧失

(本章是第三人称视角。)

死了。

所有人都死了。

领民、叛乱者、王的军队、从海那边来的异族全部都死了。

该死的,不该死的,是人的,不是人的,在这场叛乱之中都死了。

尸体布满整片大地,鲜血凝固成黑色的块状,树叶与杂草全部枯黄。

辉煌的王城陷入无边的黑暗。无论生者还是死者,都被这黑暗吞噬殆尽。

唯一还活着的,唯一还能动的,只有王城中心的怪物,制造这死亡的元凶。

那个怪物杀死了尤瑟王,夺走尤瑟王的王冠,孤独地安坐在石头切割成的王座上,比所有的怪物都更加怪物,比最黑的黑暗更加黑暗,明明是如少女一般娇小的身躯,却枯槁得宛若垂死的老者,仿佛失去了所有的生机与活力。

这只怪物自称是伏提庚,自称是尤瑟王的“兄长”,带着渡海而来的异族,联络着一些利欲熏心的贵族,发起了这次叛乱。

叛乱成功了。然而这并不是异族的成功,也不是贵族们的成功。

这是只属于伏提庚的成功。它爆发的黑暗吞噬了所有的生命,犹如神灵一般带来死亡,把辉煌的王城变成地狱,逐渐侵蚀着这片本就贫瘠的土地。

王城之外,叛乱者在溃逃,王的军队在溃逃,异族也在溃逃。

就像是感知到火灾在蔓延、地震将发生的动物,逃离森林,只为苟活。

新王安坐在王座上,除了抢来的王冠与权杖,除了身下的石雕王座,她一无所有。

空洞的金色竖瞳透过被撞烂的大门,望着尽头的地平线,空洞得犹如一具死尸。

又或者,本就是死尸,只是身体还能动,只是心脏还在跳动……

她的灵魂,那个绝望的灵魂,已经认定了自己的死亡。

——在坐上王座的那一刻,她就已经死去了。

……

……

两天后。

距离王城三十公里的地方,有一个破败的小木屋。

大概是猎人为了休息而临时搭建的吧,木屋非常狭小,高度只有一米半,长宽只有两米左右,从建造之初就只能当做蜗居的地方。而且这个木屋已经被废弃了很久,木板掉落了一小半,漏风又漏雨,还维持结构的木板也都朽坏,只要轻轻一推就很有可能坍塌。

木屋之中,蜷缩着一个女孩,大约七岁。金色的长发十分凌乱,沾着污泥,头发打着结。麻布做成的衣服满是补丁,或者本身只是各种废麻布攒起来、缝补成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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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蜷缩在小木屋的角落里,闭着眼睛,紧皱眉头,脸色苍白,脸颊上有不正常的红色。

因为伏提庚制造的黑暗,天空布满了乌云,白天如夜晚一样黑暗,雨水不停地下着,呼啸着的风如同鬼魂的哭泣、试图逃离王城、逃离那只坐在王座上的怪物。

家里已经没有任何食物了,全部都被王用来备战了。在叛乱持续的这段时间里,村庄的人都靠树皮、草根、蚂蚁以及各种能吃的东西充饥。田赋已经预缴到20年以后,人头税连爷爷的爷爷都算上,男人参军的参军、做劳役的做劳役,村子只剩下女人,连孩子都被征用了。

然而溃逃的士兵们并不相信。他们的家并不在这里,他们的家在远方。为了能够回家,他们自认为必须要活下去。逃跑需要力气,想要有力气就需要吃东西。饿急了的他们并不相信村庄里还剩的女人的说辞,如果不交出食物,就要杀人,就要拿人的肉充饥。

然后…【}&

死了。

所有人都死了。

母亲、奶奶、村子里的人……每一个女孩认识的人都死了。

溃逃的士兵已经不再是人,而是变成了如伏提庚一般的怪物,从梦魇中而来。

女孩逃了出来。在父亲曾经为了打猎而建造的小屋中藏了起来,等待死亡的降临。

死亡很快就要到了。风和雨夺走了女孩的体温。她已经发了高烧,如果不得到医治,她很快就会死了。现在这个状况,没人会医治她。她的命运和不列颠岛上的人一样,已经注定。

她睡了,在冰冷与孤独的小屋中睡下了。

安静得仿佛一具精心雕琢的人偶,不再有饥饿、恐惧与苦难。

……

……

——本该是这样的。

女孩本该是这样死去的。

不知过了多久,她睁开了眼睛。

祖母绿般的苍翠双瞳,变成恶龙一般的金色竖瞳。

金色的长发逐渐失去褪去色彩,变成仅保留一丁点金色的银色。

高烧发红的肌肤逐渐变得死人一样白皙,接近透明,连静脉血管都清晰可辨。

被硬草与灌木割开的伤口逐渐消失,连受伤的茧都恢复了公主般的顺滑。

女孩茫然地观察着四周,无法确定自己是否还活着,直到用大拇指的指甲按压了一下手腕,确实感受到了些微的疼痛,她才终于瘫坐起来,重重地吐了口气。

接着,她说着不属于这片土地的语言,开始自言自语了起来。

而后,她慢悠悠地检查着自己的状态,又慢悠悠地透过木屋的缝隙与缺口检查周围环境的状态,确定安全之后,重重地叹了口气,继续自言自语。

“圣剑的剑鞘和我融为一体。圣剑本身也能随时拿出来。只是……这身体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变得这么小了?应该是六岁左右吧?是损失太大所以变小了吗?而且怎么这么瘦?都皮包骨头了。亚瑟王不是从小寄养在埃克托爵士的家中吗?怎么会营养不良到这种地步?”

对于自己提出的问题,女孩没有答案,也想不明白原因。

没有人回答她,木屋寂静得就像埋藏在地下十米的墓穴。

她迷茫一会儿,恍惚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站了起来。

现在,她既来之则安之——也就是说,先解决眼前的问题。

身体是从死亡中恢复了,但她感觉很饿。不是那种肚子咕咕叫的饿,也不是那种感觉自己能吃下一头牛的饿,而是那种已经感觉不到胃的存在、四肢完全脱力、大脑昏昏沉沉、全身僵硬又迟钝、接近昏迷或者只是从昏迷中偶然苏醒的饥饿、即将饿死的饥饿。

女孩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推开了小木屋的门。

天空依然如黑夜般昏暗,风继续呼啸着刮着,雨仍旧淅沥地下着。

没走几步,她跌倒在了草地上。草地上的水沾湿了她的衣服,一股寒冷感刺激她的全身。就好像这不是不列颠的晚春,而是西伯利亚的寒冬。

摇摇晃晃着再次站了起来,女孩不得不来到一棵树的旁边,不雅地坐了下来。

“真是倒霉啊……看来马上又要死了啊。不过也没办法。没人救就会死……可是,为什么我一个已经死了的亡灵,要接连经历死亡呢?这是惩罚吗?想不明白啊……”

说完,女孩摇了摇头。

她深知自己的状态是不对的。

说好听点,这是坦然地面对死亡。

说难听点,这是一丁点求生欲都不剩,彻彻底底的摆烂。

女孩只是坐在大树旁,望着昏暗过头的天空,直到出神。

只是,现在的不列颠并不是一个允许女孩出神的土地。

女孩听到了声音,沉重的声音, 金属咵啦咵啦响,没有什么规律可言,似乎行将就木的老人,又或者和她一样已经饿到连走路都成了艰难的事情。

几乎是瞬间,女孩感觉自己全部的【 #

同时,脑海中浮现出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几个全副武装的士兵把利剑架在老人和妇人的脖子上,大声吼叫着。随后是妇人的尖叫,再之后是沉寂,只剩下与雨水融合的鲜红,再也无法出声的尸体,以及惊恐中慌不择路,在荒野中逃跑的自己。

杀人者与脚步声重叠,尖叫声与盔甲碰撞的声音重叠。

无边的惊恐在女孩的心中爆发。

她爆发出全部的力气,挪动身躯,躲在树后。

然后捂住自己的嘴巴,蜷缩成一团,拼命压低呼吸,像只躲在地穴里的老鼠,静静地等候可怕的掠食者从自己的洞口离开。

雨已经停了,所有动物都逃走了,荒野安静得不像话。

于是,在女孩的世界里,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极其洪亮,甚至脉搏都在吱嘎作响。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盔甲在走动中碰撞的声音越来越近。

女孩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时间很慢,慢到极点,几近停滞。

“嗡——”

女孩的身躯猛地抖动了一下,本能地抽吸了口空气。

这不是真的听到了声响,而是女孩在极度恐慌下产生的生理性耳鸣。

随后,木屋倒塌了。木头掉落在地上的声音,像一颗炸弹在荒野中引爆。

女孩听到了声音……确实听到了声音,这么大的声音不可能听不到。

可是……接下来,她听不到任何声音了,所有的声音都在她的世界里消失了。

甚至,她感觉不到风,感觉不到冷,所有的感觉都消失得一干二净,什么都不剩。

就好像,她并非身处现实,而是活在梦境——没有怪物,没有敌人,只有由恐惧、绝望、残酷以及麻木构成的情绪,一种醒来后只有些许感觉留存的虚幻之梦。

在这样的噩梦中,女孩僵住了,犹如一只被猫逮到的老鼠。

脚步声的主人到处踱步,试图辨认地上的足迹——女孩一动不动。

脚步声的主人恶狠狠地踢了木块——女孩一动不动。

脚步声的主人坐了下来,剧烈地呼吸着——女孩依然一动不动。

时间在现实世界中流逝,却在女孩的世界中彻底停滞了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

不知道过了多久。

时间在女孩的世界重新流动。

天空完全漆黑,群星在天际闪耀,昆虫再次鸣唱,夜枭连续低语。

僵硬的身躯勉强起身,金色的竖瞳慌张地打量着四周。

地上的脚印清晰可辨,足迹的主人确实离开了,去往罗马人修建的大道。

小木屋被暴力拆解,木块散落一地,成了废墟。

周围是安全的,没有杀人的怪物,没有饥饿的野兽。

终于,女孩扶着树木,深深地、竭尽全力地吸了口气。

空气中带着雨后泥土的气息,让女孩感觉到宁静。

“……和我当初的说法一模一样啊。”

女孩自言自语着,嘴角勾勒着一丝汤药般的苦涩。

“当初我是怎么说来着……好像是和吉尔伽美什、伊斯坎达尔喝酒的时候吧。我说,我和他们这些天生的王者不一样。我经历过最极端的饥饿,我见证过最残酷的苦难。自从八岁失去养父母和养祖母、差一点在荒野中饿死后,我失去了‘恐惧’这种感觉,也失去了洞察人心的能力——真的是分毫不差,真的是一点都不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