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骗子阿尔托莉雅 第37章

作者:奈朵琉雅

是的,不是圣剑,而是纯粹的诅咒,来自亚瑟王的诅咒——她的哀叹,她的恐惧,她心中所有的苦痛,全部汇聚成了这把扭曲的剑。它不是邪龙的利爪,而是从邪龙的心脏流出来的血液,用来代替眼泪,用来代替干涸的心。

因为,我不能流泪。流泪会让视线模糊,会让我看不见东西。

然后我身后的那个人就会死。即使我握着她的手,却想飘在空中的泡沫一般,消失不见。

“……亚瑟,我们在你的眼里,就那么的不堪吗?”

“不,没有……不,我不知道……我……”

即使话语犹如噩梦中的呓语,我还是死死地盯着摩根、盯着梅林……

然后,仿佛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样,我的心又平静了下来,我的意志又坚毅了起来。

仿佛过去的幻影正在回归,仿佛我……我正在双手拿着王冠,准备重新戴上……

“很抱歉,摩根。我现在必须表明立场……我必须站起来,必须保护她,我必须……!”

“阿尔托莉雅!!!”突然间,梅林大喊了一声,让我从某种奇怪的情绪中恢复了过来。“你……你先冷静下一下吧?我们……并没有恶意,真的没有恶意!只是突发奇想,看一看以前的旧识……我们……我们还好。我和摩根,在乐园里生活得很好。毕竟……那是乐园,对吧?乐园是不会有愁苦的……”

沉默……很久的沉默。我依然盯着两人,全程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我讨厌这种沉默,我真的讨厌极了……为什么过去的每个人都非要逼迫我不可?

我不能明白,我不能理解……我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此时,身体又突然动了起来,就好像我成了一个人偶,重新扮演某个角色。

“……梅林,你的耳朵是怎么了?以前……不是人类的耳朵吗?”我的演技变差了,连台词都说不连贯了——观众们一定会很不高兴吧?这种时刻,怎么能忘词了呢?

“啊,这个啊……就是呆在阿瓦隆太久了,所以恢复了些妖精的特征。毕竟我是半梦魔嘛!”说着,梅林摸了摸自己的尖耳朵,特意展示了一下。“怎么样?看起来很漂亮的吧?我觉得比以前好看,之前耳朵一直隐藏在头发里,肯定没现在好看。”

“那个……亚瑟,我……【',

我立刻松了手。可下一刻,如触电一般,我重新握了回去。

只是,手根本控制不住,一直在抖,抖得非常厉害,几乎和犯病了一样。

我的眼睛还盯着摩根,视线无论如何都不能离开,然后颤抖着声音,对让娜说:“抱歉,让娜……我……有些紧张……”

“没事的,亚瑟,我在这里……没事的……”

我似乎又恢复了力量,手抖得没那么厉害了……虽然还是在抖动。

空气再次沉默。这沉默让我无法忍受……好在,这一次终于有别的人打破沉默了。

“也是,是我们太急了,本来应该打个招呼,约定个时间再来的……”梅林站了起来,然后狠狠地拍了下摩根的肩膀。“喂!摩根,你这个爱哭鬼!别哭了!该回去了!等阿尔托莉雅做好了心理准备,我们再过来吧……”

说着,梅林对着我做了个歉意的微笑,就拽着一直在流泪的摩根,离开了这个房屋。

在房门关上的那个刹那,我如释重负,再也坚持不下去,双腿一软,跌倒在地上。

世界在我的视界中天旋地转,过去与现在的界限逐渐变得模糊,我仿佛回到了过去,很近却又很遥远的过去……那个时候,阿尔托莉雅似乎才八岁,她躲在一棵大树的后面,躲避着看不见的敌人,被选中成不列颠的龙,恐惧的感情被强行从灵魂中拽了出来。

过去了这么多年,过去了太多年,我终于明白了……

把恐惧从灵魂中拽出去的人不是命运,不是预言,而是我自己。

亚瑟王不会恐惧,亚瑟王不需要恐惧。于是,在成为亚瑟王的那个瞬间,空间被我移除了。我必须这么做,因为我必须演好亚瑟王,我必须走完亚瑟王的一生,我必须……

我必须站起来,还有人期待着我,我还肩负着……

可是,就在这么一个瞬间,我却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我的全身传来一股温暖的感觉——我认识这温暖的来源。

那是我喜欢着的人,是能理解我的人……

“……抱歉……我有些失态。我已经准备好了说辞……我以为自己能正视过去……对不起,对不起……我对不起大家……我对不起死去的人……我对不起圆桌的大家……”

我不受控制地流泪,我不受控制地说着话。

仿佛坠入看不见尽头的噩梦,不停地发出狂乱的呓【)}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该死的,就算所有人都恨我,我也应该努力活下去的……我太懦弱了……是我做的不够好……是我做的不够好……还有那么多人期待着我……还有那么多事情没有做……对不起……对不起……”

一张张脸庞在黑暗中闪过,有咒骂着我的佩里诺尔王,有仇恨着我的寥德宽王,有因为我受苦而笑着的康沃尔公爵,有试图掐死我的梅林,有对我敬酒的摩根,有最终还是向我挥剑的莫德雷德,有伪装成马夫而刺杀我的兰斯洛特,有一直看垃圾一般看着我的加拉哈德,有因为我的黑暗魔力而震惊至极的高文……

还有那些低着头下跪,恐惧到颤抖的士兵们……还有在最后爆发出勇气,却最后化作死尸的敌人们……还有好多人,好多好多的死人……被黑暗遮盖的天空,被血液染红的大地……被投石机砸烂的城寨,被饥饿灭绝的小镇……

我想对他们说话,我想告诉他们,我根本没有他们认为的那么坏……

可,我说不出话来,我只能在噩梦里,被他们这样注视着,就这样沉默着……

终于,在噩梦的尽头,我看到了一个人,一个和我长相一模一样的人。

那是我真正意义上的父亲——卑王伏提庚。她和我记忆中一样,被锁在王座上,深居于黑暗之中,轻笑着,讽刺地笑着,仿佛在看一部拙劣至极的戏剧。

她张开嘴巴,她说道——

“阿尔托莉雅,你会杀死我,你会登上王座。但是,你的下场会比尤瑟更可悲,会比我更可悲……来吧,阿尔托莉雅!来吧,我的血亲,我的孩子!来吧,来杀死我吧!”

噩梦中,我走了过去……

伏提庚化作灰烬,飘向远方……

王座就在那里,王冠就在那里……

“亚瑟,没事了,已经没事了……”

随着这声话语,王座与伏提庚一样化作灰烬。

只有王冠——那质朴、简单的金色王冠,安静地躺在地上。

等待着我去拾取,等待着我将其戴上。

“睡吧,亚瑟……睡吧。睡一觉就没事了……”

这句话似乎带有着特殊的魔力。

我从噩梦中脱离,我进入温暖的黑暗中。

王冠依然就在我的脚边,但我的意识却逐渐模糊。

逐渐失去了意识,逐渐进入了无梦的安眠……

章三十五:爱人们(5K)

早在许多年前,乐园阿瓦隆就被彻底改造。

无论其主人的心情如何,乐园永远是乐园,那么的那么的美丽。

不再像冥界那般,心情不好就细雨绵绵,心情一般就阴云密布,心情好了才能看见蓝天。

刚刚回到高塔上,妖精女王一直在流泪,犹如永不枯竭的泉水,划破她的脸颊,滴落在华美的长袍上。但天空还是那么的湛蓝,地面上仍然盛开着花朵,什么都没有改变。

女魔术师则紧紧地抱住抱枕,坐回藤椅上。她紧闭着眼睛,心情宛若裂开的镜子,却根本没有办法流泪——作为转化成妖精的代价,她失去了流泪的功能,只能紧紧地拥抱着抱枕,仿佛自己就在拥抱着那个人,犹如沉浸在不肯醒来的梦。

在这星球的里侧,蓝天上的太阳永不移动。于是时间也没有了意义,只有白垩之塔本身在不停地旋转着,为这两名半妖精的存在记录着逝去的时间。

当较长的子塔旋转了十个周回后,女魔术师终于深吸了口气。她眺望着乐园的蓝天。明明如此纯净,她却不觉得美丽,至少没有现世的天空美丽——最美的事物不存在于乐园中,于是乐园本身的含义被极度贬值,不再是安息宁静之处,仅仅只剩下徒有其表的空壳。

她笑了,粉色的双瞳中没有悲伤,也没有疯狂,平静得就像没有感情的昆虫。

“……结果还是这样了啊。唉,要是我早点能想到就好了。”

“早点想到什么?”妖精女王一边流着泪水,一边问道。

“阿尔托莉雅根本不想面对过去啊!”女魔术师的声音既无奈又愤慨,“我们是来自过去的阴影,即使她脑子很清楚我们不是,可是她心里面依然会认为我们就是。结果,在她的认知之中,我们的突然造访,在她看来就是在剥夺她现在的生活,试图把她变回亚瑟王……”

真的是这样的吗?阿尔托莉雅的心情真的是如此的吗?

妖精女王不知道。她已经做了太多太多错误的选择。除了不停地伤害阿尔托莉雅,她作为摩根·勒·菲的人生几乎没有做过正确的事情。直到现在,直到此刻,也依然如此。

不过,也许正是因为做错了太多吧,妖精女王反倒是能看开了。

“还好吧。比我预想中最坏的局面要好上不少。她是很痛苦,但没有别激怒,没有拔出剑驱逐我们,大喊着要我们滚出她的生活、她的家……”

“咳……摩根,你是不是电影看多了?”女魔术师调侃着,嘴角都抖动了一下。“怎么听起来那么像陷入中年危机、家庭事业双双破裂的人?和她结婚的人也不是你吧?只是因为有个女儿?可是,你对你女儿做的事情也刚刚被她曝光了,你有什么资格说这话?”

妖精女王哑口无言。如果是之前,她还会和女魔术师继续拌嘴,但现在不一样了。

她还有心,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情变得极差。她必须在这场打击下平复心情,才能继续那个“这场梦境将永远不会终结”的大计划。

可是,突然间,本来很平静的女魔术师却突然站了起来,双手依然紧抱着抱枕,头却不停地砸着高塔的柱子。她的脑袋太硬了,无论怎么撞,都磕不破头皮,都没有任何痛觉。

女魔术师一边撞着,还一边发了狂一般,大喊着话:“啊啊!受不了,完全受不了!我怎么就不疯呢?我怎么就不疯呢!要是真疯了也不会这么难受!我甚至都忘了正事!真是的,怎么连正事都给忘了!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忘啊!!!”

对此,妖精女王反倒有些想笑:“龙之魔女说得一点都没错,这终归是我们咎由自取,自业自得。我们每个人都犯了不同的罪孽,把阿尔托莉雅变成了这个样子,把她推向了绝望和死亡……我们都是弑君者。”

突然,又像病情加重,女魔术师抱着抱枕,走道妖精女王的面前,大喊道:“摩根,你杀了我吧!你肯定能做到!我实在是受不了她的眼神……啊啊啊!我当时为什么要听信什么预言,为什么要把选定之剑放在那里!为什么要愚蠢到想要……啊啊啊!”

“你不是说,你的心已经死了吗?”妖精女王一边流着泪,嘴角却勾勒着讽刺的微笑。“怎么?现在终于感觉到痛了?梅林,你应该重新设计一下自己的感官。无论是现世还是乐园里,都没有像你这么反应迟钝的家伙。”

“不然之前我为什么不想去?!”女魔术师疯狂地大喊大喊叫,“心是死了没错,可是只要再亲眼看到她,新就会活过来啊!怎么可能不会活过来!换做是你的心死了,你的心也会活过来!明明都死了一千五百年了,连基本精神构成都要和妖精一样了,怎么就……摩根,你还是杀了我吧!现在!就在这里!”

悲伤的泪水继续流淌,讽刺的笑容继续张扬,嘲弄的话语继续从妖精女王的口中吐出:“之前你怎么说的?只要动了龙之魔女一根头发,就会被阿尔托莉雅杀死。如果你真的特别想死,你可以这么做,这个方法非常好。因为阿尔托莉雅一定会用魔剑砍掉你的脑袋。如果你真的这么死了,我也不会有过高的期待了……”

“我……我做不到。”女魔术师终于还是怂了。

笑容愈发的讽刺,话语愈发嘲弄:“本来不就是这样的吗?她否定了自己的一切,否定了与她有关的所有一切,只想要永远的安息。然后呢?强迫她活着的人是你,对她解释‘预言’的也是你。现在,她好不容易获得了点微小的幸福,你就受不了她的敌意,想要自顾自死掉?梅林,好事情可不能由你全占了吧?她还活着,她找到了新的生活,你的工作就不算完成。直到你的工作彻底完成,你才被允许死去。”

“我……我冷静一下……”

“如果冷静不了,就装作冷静下来吧。阿尔托莉雅就一直是这样的……无论内心多么的愁苦,无论被爱着的人伤害得有多深,她都坚持下来了……你也应该可以。记住现在的感觉吧,这就是她经历过的,而且是经历了数百遍的……好好记住,不要忘了。”

女魔术师的脸色愈发惨白。粉色的双瞳终于有了波动。

然后,她重重地叹了口气,把自己最心爱的抱枕从高塔上扔下去,没有一丝留恋。

“……龙之魔女说得一点都没错。不列颠早就疯了,把爱当成一种憎恨。真是难以想象,这句话会是一个文盲说出来的……呵,好吧,看来我是疯不掉了。”在这瞬间,女魔术师恢复了智慧,恢复了理性。“首先得从稳定世界线,然后是移除‘永恒之王’这个概念,接着还要对抗那份‘预言之力’……要做的工作,还真是一点都不少啊。”

……

……

睁开双眼,我的视界一片模糊。

身体传来温暖,鼻子闻【$)

这个场景我似乎遇到过。在卡姆兰,当我自顾自地死去,被送到阿瓦隆之后,摩根就是这么抱着我的。只是那是的摩根拥抱得很紧,几乎让我没有办法呼吸。现在的魔女与其说是抱,不如说是让我的身体倾倒在她身上,没有拘束,也没有压迫。

瞄了一眼墙壁,挂钟显示的时间是下午两点十分。

摩根和梅林突然造访的时刻,大约是十二点二十分。

也就是说,接近两个小时的时间里,我一直待在魔女的怀中。

在此期间,我哭了很久,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睡着。

想必一开始哭得很伤心吧?现在想想摩根和梅林离开后我在混乱中说的话,我反而有些羞耻——那些话语,由阿尔托莉雅说出来,实在是太不合适了。

但是,我很开心,我从来都没有这么开心过。甚至比那次约会结束时还要开心。这不是那种淡淡的、如同冬天晒太阳的那种舒适感,而是……而是辛苦一天后,打开房门,有一个最心爱的存在正等着自己,那种虽然辛苦、却觉得辛苦是值得的、如同感动一般的感觉。

于是,睁开眼睛之后,我笑了,近乎本能,感觉自己要飘了起来。

魔女意识到了我的异动,她低下头,看着我,带着温柔的微笑。

“亚瑟,好些了吗?”

“……好多了。”

“起来喝点水吧。你哭了好久,眼都肿了。”

“嗯……”

因为这其实并非拥抱,我自然而然地站了起来,魔女也是同样的动作。

重新坐回餐桌旁,午饭都还没有吃完。我拿起玻璃杯,保温壶倒满杯子,缓缓地把水喝进肚子里——很好喝,以前都没意识到,清水都可以这么好喝,滋润口舌,滋润正副身躯,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心境和杯子的水面一样平稳。

而魔女则立刻去了卫生间——我不禁笑了一下,她真的忍耐了很久。

等她解决完毕,开始洗手,我才问她。

“莫德雷德呢?”

“她出去了。父亲和母亲的再次相见会是这个样子,她心里也很难受。”

仔细回忆了一【#

她以为我和摩根的关系非常好,可现实却是,我几乎对摩根拔剑,而摩根只是不停地流泪。结合午饭前说的那些话,她的内心肯定受到了很严重的冲击。就像电视剧里的那些小孩,等到父母即将离婚了,才明白两人的关系已经差到这种地步了。

我拿出手机,在通讯录里查找莫德雷德……但,不知道为什么,在按下绿色按钮之前,我先问了魔女:“……让娜,我想和莫德雷德打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