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怀世
本来以为会是作为贡品的那种极品好茶，没想到苦涩无比，感觉就像是树叶晒干了泡一泡。
“喝不惯就不要喝了。”
我放下了茶杯。
青云说道：
“你通过外力刺激他的穴位，麻痹了他身体的原有调控机能。而他因为被你激怒，出剑不计后果，剑气流转全身之时，直接冲开了筋脉。两件事加在一起，让他强行突破。若是四重上五重也就罢了，五重上六重本该是经历【问心劫】的考验，这是天道对他的评测。被你这么一搞，他境界是上来了，但【问心劫】根本就没有发动。在这个过程中，你把自己当做了天道，你强行判定了他有资格晋升六重。可他升七重又该怎么办？没经历问心劫，他根本没有得到天道的认可，除非你再强行帮他上七重，否则他这辈子都注定无法攀上那更高的山峰。”
我沉默以对，算是默认。
青云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容，说道：
“境界这种东西本来就玄之又玄，谁能突破，谁不能突破，没人能下定论。几年后，他上不去七重，其他人也只会怀疑他能力不足，没人会把这个锅扣在你的头上。等他境界开始下跌，有人看出问题的时候，你已经有把握应对启明领地的报复了吧。赛前，你就不断用言语刺激他，让他舍弃速战速决而是跟你打持久战，你就有充足的时间完成自己的计划。心机之深沉，完全不似十七岁的少年人，说你老奸巨猾也不为过。”
“哪里哪里，您才是……”
我十分谦虚地把这个称呼拱手相让，但青云似乎完全置之不理，眼神向门的方向瞟了一下，问道：
“门外那个侍女，剑道是你教的？”
我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青云一只手放在桌子上，声音带几分不悦地说道：
“一身血气，仿佛从尸堆中爬出来似的。偏偏又似乎没杀过什么人，你这剑道从哪学来的，有伤天和，最好不要练了。”
我说道：
“学剑不为了杀人，难道还是为了救人？就算是为了救人，本质上还是以杀止杀。剑本来就是兵器，练剑就要做好杀人的准备，也要做好被杀的准备。先生说的话，我没法认可。”
青云回答道：
“不错。可学剑的人，不能满脑子都是杀与被杀，不能拘泥在这小小的一方天地中，不能被血雾蒙蔽了视野。有人学剑是为了亲手复仇，有人学剑是为了纵横天下，有人学剑是为了保护心上人，这其中，不止杀与被杀那么简单。只会杀人的人，最终也会被‘杀’字吞噬，变为恶鬼。”
我问道：
“不错。但若是这个人，将杀视为禅，走的就是修罗道呢？”
青云脸色一变，目光如电地瞪着我，冷声道：
“以杀为禅？难怪她一身血气压都压不住。禅剑是这么练的么？修禅是参悟天地至理，是学这人间浩然正气。以杀为禅，不就是把杀人当做人生的唯一目标？终有一天她会不被天道所容，到时候你护得住她？”
我平静地说道：
“先生剑道十重，自然可以不怕什么。但阿莱雅出身卑贱，几度在鬼门关前徘徊。而后跟着我，又是见多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在她的眼中，想要活下去就要踩着别人的尸体前进。先生有自己的剑道，阿莱雅也有自己的剑道，各走各的路，我觉得算不上什么错误。”
青云脸色缓和下去，握着茶杯，说道：
“可年轻人终归还是应该多做善事，少作恶。”
我笑着说道：
“我留诺伦一条命，已经算做善事了吧。”
青云也笑着说：
“善事？利益所致罢了。现在你打不过启明领主，所以用这种不显山不露水的方法报复回去。倘若你真的站在世间顶点，你不会在意他的命，你会轻描淡写地杀了他。”
我摇了摇头：
“若我真的站在世界顶点，没人敢来惹我，我也不会有兴趣杀任何人。我利德只想过平静的生活，只要不来打扰我，我懒得去管那么多事情。”
青云看着我的眼睛，问道：
“这话当真？”
我点了点头。
直觉告诉我，如果他认为我在说谎的话，下一刻竹剑就会钉入我的咽喉。
他会毫不犹豫地杀了我。
因为我在他眼中是没办法掌握的东西，用怪物形容也不为过吧。
可我也没骗他什么。
最终，青云喝了一口茶，朝门的方向扬了扬下巴，对我说道：
“让她进来吧，我做她半个师父。”
说完，青云叹了口气，补充道：
“年轻人血气方刚，争的东西很多，不愿意放手的东西也很多。不要因为走了错误的路，误了自己一生。等到想回头的时候，才发现已经越陷越深……”
我叫阿莱雅进来，让她对青云行弟子礼。
按理是要下跪的，不过跪到一半被我扶起来了。人家就说要当半个师父，我们这边的礼数当然是做一半了，不然多吃亏啊。
青云也不介意，从怀中摸出两张叠好的纸张，纸片早已泛黄。他两根手指夹着，递到阿莱雅的手中，说道：
“我自练剑起，只会三剑。这三剑中，又只有两剑可以教你，所以只能做你半个师父。这两剑，一剑名为【开山】，一剑名为【断海】，都写在这里了。利德看人看得挺准的，你在剑道上，不是最有天赋的，但一定是走的最远的。这两剑交给你，学不学是你的事，学多少是你的本事。对外不必宣称你是我的弟子，也不要说我教过你剑道……就这样吧。”
43.冷静分析，稍加思考
阿莱雅小心地接过来，放入口袋。
她再次向青云深深一躬，青云看着她，神色充满了复杂。
怎么说呢，像是那种看见白菜被猪拱了的眼神……
拜师结束后，青云调制了一些草药，让阿莱雅帮我敷在伤口上。流血过多的后遗症这才显现出来，眼前发黑，脑袋也晕乎乎的。阿莱雅帮我敷药更是把我疼的直抽冷气，这尼玛，这叫草药吗，不会是拿薄荷叶之类的弄出来坑我的吧。
敷完药，青云起身，一副要送客的架势。
并不愿意与我们多客套寒暄什么，不过我心里有一个问题比较好奇，实在忍不住想要问问他：
“青云大叔，我听说你修行的是禅剑，是参悟了天地之道练就的剑法。按我的理解，悟道之后该去游历四方，超脱俗世才对。为什么会守在王都，在这小小的王宫园林中画地为牢呢？”
青云怔怔地看着我，半晌，才慨然道：
“画地为牢啊……倒也确实如此。我丢过一些东西，想要找回来，却发现找不回来了。只能在这最近的地方，默默地守望着。你跟我不一样，人生苦短，莫留下什么遗憾。”
其实我听不大懂他在指什么，但最后这句话我也是深有感触。
我朝他微微欠身，说道：
“谨受教。”
青云关上了门，阿莱雅也搀扶着我离开了。
等着出了园林，阿莱雅忽然说道：
“少爷，你刚才有闻到香味吗？”
我疑惑地看着她。
阿莱雅轻声道：
“方才的房间内，好像有些许女子用的熏香，但只有一张单人床。”
我挠了挠头，说道：
“管他呢。说不定这奇怪的大叔一个人住着，单身久了，又没有女朋友，不由地开始觉醒一些奇怪的癖好。再或者这么大个王宫，宫女们来来往往，也说不定就跟他萌生了一点感情。那可是剑道十重哎，全天下也就那么三个，谁不心动啊。”
阿莱雅笑了起来。
因为我身上伤的不轻，阿莱雅也无心去看青云给她的剑谱，架着我回了灵武领主的卧室。回去以后发现白凰已经在门口等我了，这妮子见到我之后赶忙跑了过来，问道：
“没事吧。”
我硬撑着说道：
“没事没事，我什么水平啊。那个诺伦，让我几下就揍趴下了。”
本来想给她秀一把肌肉，没想到扯到伤口，疼得我龇牙咧嘴。
白凰笑着说：
“什么啊，你可别骗我。都传遍了啊，说诺伦今晚剑道突破，直升六重，生怕自己一剑把你杀了，这才仓促之间变招。没想到伤到了自己，侥幸让你赢了。其他城主都在谈论这个事，说你还真是走了狗屎运，这种事也能碰上。”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懂吧。”
我咳嗽两声，对白凰说道：
“回头帮我送点药材给诺伦，挑一点名贵的药，六重升七重才用得上的那种。就说他能在对战中晋级是他的实力，我虽然赢了，但心里对他实在佩服。所以送他一些灵药，祝他早日登上七重的境界。”
白凰一脸不悦地说道：
“给他送药材，凭什么啊。”
我将国王的话语转述给她，白凰气的不行，一直说着：
“怎么能这样啊，明明是你赢了，他不道歉也就算了，还要我们出钱给他治病。不行，我咽不下这口气。实力也好运气也好，赢了就是赢了啊。国王陛下这也过于偏袒他了吧，弄得好像跟你有仇似的。”
他确实跟我有仇啊……
我没在这个话题上多说什么，想给白凰讲讲现在的局势，但白凰和赫吉却不敢进灵武领主的屋子，没办法，我们几个只好一块去了白凰的房间。白凰安排我坐在床上，自己则站在前面，询问道：
“王都现在到底怎么回事啊，感觉好乱。一团浆糊一样，气氛也诡异的要死。”
我笑着说：
“不着急，我慢慢讲给你听，你就明白了。咳咳……不过在那之前，我有点口渴……”
白凰马上倒了杯水，屁颠儿屁颠儿地跑过来喂我喝。但她以前估计是没有照顾人的经验，基本上是直接给我灌下去的，呛得我直咳嗽。
“快讲快讲！”
白凰催促道。
我吸了口气，收敛了脸上的笑容，对白凰说道：
“王都的情况错综复杂，几方势力难解难分，乍一眼看上去完全是一滩浑水。但越是这样，你就越要抽丝剥茧，一个一个的分析。世间很多事情，看似很无厘头，但参与到其中的每个人都是为了利益而行动的，只要追本溯源，去看他们到底想要什么，便不难搞清楚事情的发展脉络了。”
白凰作为捧哏还是很合适的，此刻就化身成小迷妹，在旁边“嗯嗯”个不停。
我对她说道：
“先说国王吧。这个人精明、果断，但是刚愎自用，又很在意自己的面子。天月山三十万灾民，瞒是不可能瞒得住的，国王不是瞎子也不是聋子，有自己的耳目。锦衣卫有监察权，多了不敢说，一个离王都不远的山上发生了什么，他肯定心里一清二楚，早就知道有这么回事了。”
白凰震惊道：
“他知道？！那他为什么不查？”
我平静地说道：
“你还记得，天月山这件事的起因吗？”
白凰略一琢磨，也明白了什么，向我询问道：
“修宫殿？”
缠着一身绷带的我将右腿搭在左腿上，对她分析道：
“国王要在天月山修宫殿，不得不征用这些居民的土地。而后相关的补贴款被贪墨，导致三十万人无家可归。这笔钱固然是被朝中的一些人贪下去的，但事情的起因却是国王的一意孤行。来的时候我就发现了，王都的宫殿过于秀丽，肯定是几代人修了不知道多少次才有这样的规模。不仅如此，还有用龙驮着的行宫，你也见过，花销绝对十分恐怖。这些年永天国的国力并没有明显增长，相反很多领地内的人饭都吃不上，王族治理的土地也同样如此，在这种情况下，还大举修建宫殿，本身就很有问题。”
白凰点着头，说道：
“原来如此……很多民众吃不饱饭，他还在一意孤行地浪费钱。这笔开销本来没必要支出，他自己心里也清楚。现在出了事，这无家可归三十万灾民就像是在打他的脸，难怪他对此讳莫如深。还装作一副不知情的样子……我呸。”
44.说曹操曹操到
白凰轻轻吐了口口水，一脸的不满，显然对国王的做法极端鄙夷。
我继续说道：
“知道了国王的想法，就不难推测其他人是怎么想的了。两位皇子，朝王说千错万错都是下面人的错，夕王则说要彻查朝中的大臣们。看似是朝王在遮掩，夕王在伸张正义，其实不然。朝王维护了王族的脸面，而夕王则颇有些掀起斗争的想法，在这一点上，夕王必然给国王留下很不好的印象。”
白凰深以为然。
我竖起一根手指，对白凰说道：
“至于大臣，更容易理解了。从之前的细节中就可以看出，朝王和夕王两位皇子之间的斗争已经趋于白热化，大臣之间也必然有各自的站队。在他们看来，死多少人无妨，最关键的是这件事能不能成为一把捅在对方心头的利刃。而城主们呢？他们来了王都这么长时间，拜访了那么多大臣，难道就在一旁袖手旁观？王族越弱，对各家领地也就越有利，所以城主们很乐意在背后推波助澜。凯亚、诺伦，包括我哥利义，基本上都是站在了天月山事件的幕后凶手一侧，所以才频繁找我们的麻烦，希望我们能够夹着尾巴，老老实实地闭上嘴。”
白凰叉着腰，骂道：
“我说那几个混蛋怎么总找我们的麻烦，原来是打算先下手为强！以为给姑奶奶一个下马威我就会怕他们了么？想得美，我小白凰上天入地无所畏惧，怎么可能被他们这几个不入流的家伙吓住。”
我心说姑奶奶也没人找你麻烦吧，不都是冲我来的吗？
先是凯亚带着利义来搞我，想要逼我去外面住狗窝，因为我进了灵武领主的屋子，他们没办法只能离开。随后宴会上，凯亚又说动了诺伦来嘲讽我，国王拉偏架非要我们决斗，更是提出生死不论。
我都快被人针对到死了，反而是你这个始作俑者毫发无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