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怀世
这么多人里，他只想救那一个人而已。
血珠还漂浮在寒冷的空气中尚未落下，他猛地将右手中的太刀甩出去，将一头打算从正上方偷袭自己的巨龙击落在地上。然后也不去把没入巨龙下颌的刀捡回来，而是迅速地抽出了刚开始掷出的长枪，一手握枪一手握刀，以最快速度朝前冲去。
飞龙们拍着翅膀腾飞到了空中，张开口积蓄着火焰。三秒后，龙火组成一个巨大的圆环，从天上盖下。积雪被瞬间蒸干，泥土与岩石也在慢慢融化。人类脆弱的肉体根本无法承受住这样的高温。
尘埃滚滚，飞龙军团昂起头，发出象征着胜利的咆哮。
就像打了胜仗的士兵们高声欢呼一样。
但很遗憾，从火焰中激射而出的锁链灵巧地缠在了一头飞龙的脚上。
黑白两色的袍服被热风吹得翻飞不止，绑在额头的赤金色头带散发着明亮的光。
龙火虽然强横，但辟火带与太和衫的加护也不是摆设！
利德重重一扯锁链，身子高高腾起，站在了一头飞龙的后背上，蜻蜓点水地掠过，将盘踞在天上的飞龙当做落脚石，一路朝山顶爬去。飞龙们的阵型一时间变得很混乱，不少无差别攻击也在这个时候开始进行。
一头飞龙直接喷出猛火不停扫射，虽然利德灵活地躲开了火焰，但本来准备立足的飞龙先一步被其他飞龙击落，导致利德一瞬间失去了落脚点，整个身体一瞬间失去了平衡，在空中翻转着向下跌落。
而在他面前，三头飞龙已经在那里蓄势待发。
面对着这个犹如断线风筝一般渺小的人类，它们的进攻显得那么的游刃有余。
直到当少年转过身的时候，黑发被冷风吹开。
那深邃的漆黑眼瞳中折射出来的是看垃圾一般鄙夷的目光。
看不清他怎么出的手，只一刹那，两枪一矛分别自上而下地捅穿了三头巨龙的脑袋，将本来高居在天上的它们直接钉入了泥土中。
利德将手腕上的锁链再度甩在了另一头巨龙的脚上，恍若钟摆一般荡到一片高坡上，微微抬手，插在飞龙尸体上的长矛顿时炸裂成一堆漆黑的烟雾，然后迅速汇聚到他的手中，凝聚成原先的长矛。
至于方才那两把昂贵的枪，就被他直接搁置在了那里。
没什么浪不浪费，武器本来就是这么用的。
利德将长矛收入了背后的武器匣，重新从腰间的刀鞘中抽出了两把太刀，将敢接近自己的两头飞龙切成一堆肉块，目送着它们朝坡下滚去。如果阿莱雅在的话，利德说不定还有让她帮忙烤肉的闲情雅兴，但现在他并没有进食的欲望。
因此，这些长着翅膀的家伙在利德眼中连成为食物的资格都没有。
否则他至少会把各种地方的肉分门别类地处理好，或是切成薄片，或是劈成四四方方的形状，亦或是分解出一堆带骨头的肋排。说不定也会念上一两段往生咒，祝愿它门下辈子投个好胎。但现在不用了，所以他的眼中不存在什么同情和怜悯。
对龙族来说，那种眼神显得如此的碍眼。
一头飞龙张开血盆大口咬在护腕上，带出一阵吱吱嘎嘎的电流声，护腕上出现了清晰的牙印，却没有破碎，也没有过度变形。使劲浑身解数的飞龙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像预想的那样咬掉这个年轻人的一条手臂，于是松开口，想要另谋出路，却正好撞见了他那残酷的笑容。
闪着血色光芒的太刀顺势刺入飞龙的上颌，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溅了利德一身。他踢开死掉的飞龙的脑袋，没有抽刀，而是反手拿出长矛捅入了从背后袭来的巨龙的胸口，猛地一甩，让只剩下一口气的飞龙将两头飞来的同伴撞飞出去。
利德脱下了几乎损毁的护腕，毫无惋惜地丢弃在了地上，活动了一下手腕。
来吧。
要赌一场吗？
看看是你们先死个干净，还是我这边先弹尽粮绝。
不管是哪一边，最终都只有一方能够活下来吧？
那就快一点上前吧，这点勇气都没有，还自称是什么上位种族？还是说畜生就是畜生，面对超过自己认知范畴的东西，马上就显得如此手足无措了吗？
面对着站在那里的人类少年，龙群又出现了短暂的犹豫。
对死亡的恐惧，对力量的敬畏，让它们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直到奥夫兰特的命令又一次出现在它们的脑海——“你们是蠢货吗”、“死干净了也要杀了他”、“全都给我上”，这样的命令不断重复着，催促着它们不得不拍着翅膀再度上前。
它们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在它们眼中与那被屠杀的数万人没什么差别的蝼蚁，此刻却穿梭在龙群中神色自如。不明白为什么自己随手就能碾死的家伙，此刻却要如此的兴师动众。
甚至于，兴师动众都显得仿佛没有任何意义。
76.我来接你了
【清月腕】，损毁程度超过70%，已丢弃。
【照心镜】，损毁程度约35%，尚存。
【辟火带】，损毁程度100%，已丢弃、
【流云佩】，尚存。
【困天锁】，损毁程度约70%，已丢弃。
【蛇吻枪】，遗失。
【松叶枪】，遗失。
【诡影矛】，损毁程度超过50%，尚存。
【往生刀】，遗失。
【雷光刀】，雷石损毁，变成普通的太刀。
【冥王刀】，仅存一把。
【隐杀刺】，损毁程度100%，已丢弃。
【星河钩】，遗失。
【九棱锏】，损毁程度约80%，已丢弃。
【无名杖】，尚存。
【太和衫】，损毁程度约45%，尚存。
【黑炎甲】，尚存。
利德，损毁程度约35%，无法修复、无处丢弃，因此——
尚存。
半截长矛猛地插入冰冷的石壁中。
也标志着利德与山顶的距离再度缩短了二十厘米。
爬到了一定的高度，已经没有现成的山路可以走了。以前的王族依靠着方便的龙车可以迅速飞到山顶，但现在已经没有任何手段可以直截了当地登上高山。所以利德只能沿垂直的悬崖峭壁一路攀爬，半截长矛与普通的太刀交替地刺入岩石，一点一点地向山顶爬去。
中间也会有一些凸出来的平台给他歇脚，他会在那里杀退缠上来的飞龙军团。
些许碎石滚落到山崖下，许久都听不到一声回响。往下看就是一片白茫茫的雪雾，不过利德心里大概知道自己目前的位置，是那种掉下去就没有生还可能的高度。
残余的龙族还在空中徘徊，寻找着利德露出破绽的时候。
一步踏空，就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这里与死亡只有一线之隔。
再一次拔出刀的时候，利德没有向上攀爬，而是扭过身，重重地将手中的刀刺入袭击过来的飞龙的脑袋。巨龙向下坠落，意味着【雷光刀】也遗失了。
利德单手抓着半截长矛，挂在悬崖峭壁上，冷风吹干了他脸上的汗水。
利德啐了一口血，将最后一把【冥王刀】抽出来，加快速度向上爬去，在一片断层上稍加休息。这里再往上暂时不用再悬崖上攀岩，有一条天然的羊肠小道可以上山。
杀了多少头飞龙了？
利德自己也没有去数。
不过盘旋着的龙族明显要少了很多，大概少了七成以上吧。
全部，都是他一个人杀的。
说实话，如果国王肯派禁卫军、锦衣卫或者天策府任意一支军队过来帮忙，现在天月山的龙族已经被妥妥地剿灭了。兰娜公主能安然无恙，去修复大阵的黑与白也会轻松很多。可惜现实总是要残酷一些，他终究还是孤身一人去攀爬这座寒冷的山峰。
与上百头飞龙相抗衡，想要毫发无伤是不可能的。
冰冷的环境中，鲜血流的很慢，但**在外面的伤口却还是触目惊心。
此时此刻的他很清醒。
沐浴着血腥味的那种清醒！
最后的一把太刀被巨龙张开血盆大口牢牢咬住的时候，利德抽手直接捣烂了眼前庞然大物的眼珠。在龙发出一声凄惨的咆哮的时候，毫不留情地用手上的半截长矛划开它的咽喉，随后一脚将它踹下深渊。
仿佛野兽一般以命相搏。
这里没有善恶，没有正邪，只有猎物与猎人，只有杀与被杀。
这就是通向天月山顶，唯一的路。
……
奥夫兰特的手指从太阳穴上挪了下来，站在悬崖的边上，冷冷地看着远处纷飞的大雪。
他知道背后那个叫兰娜的小公主在趁机把地上的刺绣画碎片一片一片地捡起来，但他懒得去管。
在极致的愤怒过后，他无法形容现在的自己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心情。
就像是一开始只是被蚊子叮了一口，却没想到很快发现这只蚊子体内居然有致命的病菌。
当自己的子民死伤大半之后，奥夫兰特就不再下达任何一个指令了。
他觉得发生在这里的一切都如此的荒诞，超出了他的认知。
人类的弱小他已经亲身体会过了。
随随便便拉来的一百来头飞龙，就可以将数万人杀个干干净净，在这个过程中，他见到的、听到的都是来自于人类一方绝望的逃亡，直到最后，那死去的数万人，以及还活着的那些人，都没有对自己的子民造成一点点的有效伤害。至于那些本来就在屠杀民众制造血雾的人类军队，在面临飞龙军团的无差别进攻时，完全没有一点反抗的打算，一边逃命，一边祈祷着巨龙吃饱了肚子可以放他们一马。
像这样渺小又可悲的存在，连去警戒的价值都没有。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那个年轻人就敢一个人冲上天月山，为什么天下无敌的飞龙军团被打的溃不成军。
那是一个人啊！若是人类的精锐军队，奥夫兰特也不至于如此惊讶。
但现在，他打心底想骂一句——
这他妈都是什么怪物啊。
不过还有机会。以自己的力量，身为龙族王室血脉的力量，在这里将那个精疲力竭的勇者杀死。随后自己就可以继续屠杀人类制造血雾，让护国大阵无法顺利修补，等待后续的援军赶到，天月山的局势就会重新回归正轨。一切都还来得及。
在他身后，兰娜将雪地里的刺绣碎片收拾好之后，小心地用一块石头压好。
她不知道下面发生了什么，但她现在要做一件事。
一件之前从来没有想过，也没有勇气去做的事情——
自杀。
从天月山山顶的断崖一跃而下，让肉身化作一滩血水，摆脱成为禁脔的结局。
趁着现在奥夫兰特在专心思考着什么，兰娜轻手轻脚地朝山顶边缘爬去。
“再见。利德。”
她轻声说着，深吸了一口气，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站在离悬崖峭壁只有一线之隔的地方，张开双臂，仿佛伸着翅膀的鸟儿一般，向前一点一点倾倒。当倾斜超过三十度的时候，她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向前倒去，想要后悔都已经太晚。
兰娜轻轻闭上了眼睛。
没关系。
对于出生在王宫的自己来说，这就是自由的代价。
除此之外，天地都是她的囚牢。
就在她的身体即将栽下去的那一刹那，一道巨大的黑影从兰娜的眼前冲天而起，带起来的狂风直接将她那单薄的身子吹飞回去。
片刻后，一声龙的啸声响彻云霄，刚才迅速攀升的飞龙仰面朝上栽在王族的庄园中，把原来关押兰娜的小黑屋撞了个稀巴烂。
奥夫兰特回过头，红色的眼睛犹如困兽犹斗的赌徒一般吓人。
但站在飞龙尸体上的少年却没有看他，而是注视着坐在雪地中的兰娜。
哪怕一身都是肉眼可见的伤势，他的脸上也挂着淡淡的笑容。在与兰娜视线交汇的那一刹那，利德向她深深一躬，宛若她的骑士一般说道：
“我来接你了，公主殿下。”
77.天地之间，九州八极
利德从飞龙的尸体上跳下来，大雪纷飞中，龙的尸体很快结上了一层冰霜。
奥夫兰特的脸上浮现出一个笑容，慢慢地走向利德，口中低沉地说道：
“不错啊，人类。能够走到这一步，应该给予你足够的褒奖。”
他的目光在利德的身上扫过，冷冷地说道：
“但是到此为止了。看你现在的模样，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吧。为了救心爱的女人能够做到这一步，你确实是我见过的最有趣的人类。可惜！到最后你还是救不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