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怀世
利德觉得现在自己就像在看着一个炸弹，看着它从静止状态慢慢变得红热，不知何时就会在自己的眼前引爆。而他既没有阻止这枚炸弹爆炸的能力，也没有逃到安全地点的时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炸弹慢慢膨胀，心里默默祈祷它赶快停下来。
求求你了，快停下来啊！！
灵武领主平静地开口，声音空灵冷澈，带着一种窒息的威严：
“策反我们隐卫的核心成员，干涉我们隐卫办事，是你第一条过错。”
“私下联系王族与南楚，给王族提供充沛的粮食，促成西秦与王族的结盟，是你第二条过错。”
“当着我的面，以拙劣的谎言掩饰自己的罪过，是你第三条过错。”
每一条罪过落下，利德就觉得周围的空气凝重了许多，到最后他的脸上甚至有冷汗滑落。
利德寻思着自己该准备开溜了。不过嘉尔伯德在这里，跑不跑的掉就是个问题了。要不现在先别管那些有的没的，直接上个十重？倒也不是不行，这女人的眼神也太可怕了，明明长得这么好看，却让人根本没有闲情雅致去欣赏她的美貌，在她面前只有一种被压得喘不过气的感觉。
就在这个时候，灵武领主突然收了一身可怕的气势，恢复了平时的样子，淡淡地说道：
“不过，铁壁防线的建立，是你的功劳。”
“这次自由狩猎中，你又杀了数量众多的巨人族，也是你的功劳。”
“功过相抵，尚有余裕。所以接下来，你就跟在我周围行动，为我效力一段时间吧。我相信你不是天下人说的那种酒囊饭袋，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灵武领主说完之后，不再看利德，移开了视线。
她微微摆了摆手，示意利德可以走了。
如蒙大赦。
利德转过身，就看见身后阿莱雅和希洛担心地看向这边，于是朝她们笑了笑。希洛默默地把藏在手心里的匕首收了回去，解除了戒备。大将军战鬼走了过来，停在了与利德并肩的位置，说道：
“想找你聊几句，有时间吗？”
利德点点头。战鬼带着他去了一处僻静些的地方，阿莱雅和希洛则全程跟在利德的身后，战鬼看了一眼利德身后跟着的两个人，并没有要求她们回避。这次御西城加起来就来了这么三个人，说明阿莱雅和希洛很受利德信任，所以战鬼当着她们的面从口袋中取出了什么东西，在利德面前摊开手，说道：
“这个，你见过吗？”
利德朝他比常人几乎要宽大一倍的掌心中看去，那里静静地躺着几枚漆黑的结晶，于是回答道：
“是巨人族心脏里面的东西吧，怎么，你们看出什么端倪来了？”
战鬼将结晶放回了口袋中，他很满意利德能注意到这些东西，而不是像其他人一样匆匆剥下来漆月甲就打算跑来领赏。战鬼吐出一口气，语气比平时略微温和了一些，对利德说道：
“嘉尔伯德遇见了一只九重大圆满的巨人族，在交战中，那只巨人族突然有升到十重的迹象。本以为会是一场恶战，但在那只低等巨人的升到十重的一刹那，他的胸膛开始泛红，然后爆开。有一团漆黑的雾气朝北方飞去，汹涌的热量让冻土都变成泥浆。”
战鬼顿了顿，继续说道：
“于是在那之后，我们解剖了一些巨人族的心脏，从里面找到了这个东西。没有人比我们灵武更懂巨人族，我们已经跟它们打了数百年的交道，在这之前从来没有见过它们心脏中有这种黑色结晶。”
利德略微沉思了一下。灵武的判断和他差不多，就是这种东西应该不是巨人族天生就有的，至于用处就更不好说了。上面的花纹利德从来没有见过，不过如果小史莱姆再成长一些的话，或许可以想起来什么。
但问题是，利德手上现在根本没有足够多的稀有材料给小史莱姆吃。
见利德一直没有说话，战鬼开口询问道：
“关于这个，你有什么消息吗？”
利德随口回答说：
“不知道。但是……如果你能把这次狩猎得来的漆月甲全部都交给我的话，我也许有办法知道。”
利德本来以为战鬼会拒绝，或是在犹豫之后提供一部分的资源，最次也要先问清楚利德要这些漆月甲干什么、是不是打算中饱私囊。但他没想到的是，战鬼几乎都没有任何犹豫，干脆利落地点了点头，说道：
“好。我让人清点一下，下午的时候全部交给你。”
利德抬起头，愣了一下，因为他知道这次狩猎得到的漆月甲绝对不是一个小数目。这种稀有的材料不管放在哪里都是供不应求，而天底下只有灵武有能力出产这种资源。质量上乘的漆月甲一块就要二百枚金币，战鬼手上现在至少有数百枚。
就在利德愣神的时间里，战鬼已经开口说道：
“怎么，以为我会舍不得？我在月卫与巨人族打了很多年交道，最看重的就是情报。漆月甲是很稀有的材料，但只要军队不出问题，就可以一直猎杀巨人族，一直从他们身上获取。相较之下，这种关键性情报更为重要，我能从中嗅出危险的气息。所以哪怕只是有获得情报的可能性，我也愿意做这个付出。”
战鬼朝利德挤出一个笑容，高大威猛的身躯转向这边，粗重的手掌拍了拍利德的肩膀，说道：
“更何况，君上相信你。”
“在你眼中，‘与君上同行’这五个字意味着什么？或许在你们外地人看来，同行就只是跟在身边的走狗，但在我们灵武，这是无上的荣耀。这意味着君上认可了你的能力，你有资格与我们平起平坐。君上之前虽然把你拉到了二队，但一直没有合适的理由授予你这项权力，好在这次自由狩猎你做的很好。”
“今天开始，如果是战略战术上的意见，你可以跟我提出。如果是尖端战力的调用，你可以找嘉尔伯德确认。心脏结晶的事情，最好能尽快有一个答案，不然越往北走，我越不放心。”
战鬼说完，转身朝军队走去。
箱子里发出一阵哗啦啦的声音，小史莱姆探出半个脑袋，确认战鬼走远之后，咻地一下扑到利德的怀里：
“是漆月甲——！！哔叽叽、本王爱死你啦——！！”
53.安排来了一个女秘书官
当天下午，利德不由自主地陷入了思考。
他觉得灵武领主确实是自己目前看来最有帝王之相的人，她身上很有那种女王的风范。不仅仅是因为气场强大，也因为她很精通打一棒子给个枣的御下之术。
试想，如果换作别人，被天下人当作酒囊饭袋，怀才不遇许多年，突然得到了第三领主兼第一美人的青睐，多半已经纳头便拜，心悦诚服地开始献上忠诚：
——“我、我会竭尽一生追随在你的身后的！”
理论来说应该是这样的发展，但很可惜，利德身上并没有什么理论可言。
先不提韬光养晦本来就是御西城发展的重要策略，利德不怎么在乎外界对他的评价。单说在御下之术上，利德也觉得自己不比灵武领主差多少，所以他没什么感觉。
王是不会对王臣服的，正因为不会，所以才才有双王不能相见的传统。
没错！利德觉得自己也是王……他是摸鱼之王。
小史莱姆属于会被好吃的东西蒙蔽双眼的类型，它正在懒洋洋地背着一个黑色的挎包，开开心心地趴在利德的肩膀上。在一帮灵武的高层中，小史莱姆反而不用再躲躲藏藏，因为它在进入灵武的安检中就已经暴露了。灵武领主连利德交了个貌美如花的未婚妻都知道，小史莱姆当然也早就进入了她的视线。
好消息是，灵武领主应该不知道那个亭亭玉立的大美女就是南部起义军领袖煌颜，也不知道这个看上去软乎乎的小史莱姆就是当初旧神对魔族的决战兵器。
小史莱姆在利德身边的时候完全不看气氛，伸出一根触手从身上的挎包里抓出一把漆月甲，身体一凹将它们全部吞吃进去，消化液顿时开始腐蚀宝贵的材料，价值百金的东西发出“咔咔”的响声，听上去就像是在嗑瓜子一样。
“哔叽……本王活了这么久，第一次见到这么大度的人！”
小史莱姆用只有利德能听见的声音由衷地感慨道：
“能慧眼识珠地把资源投放在本王身上，那个什么灵武领主的眼光不错嘛！不像有的人，把所有的好东西都自己拿走了，给本王吃剩饭。哔叽叽……本王想离家出走了，偷偷跑到那边去的话，岂不是想吃什么就能吃什么！不愧是本王，天才啊！”
小史莱姆一口气吃掉五枚漆月甲，对利德郑重其事地说道：
“和你在一起的这段时光，本王非常开心！承蒙照顾，接下来本王就——”
话音未落，小史莱姆的身子被人轻飘飘地拎了起来，它回头看去，发现是一张女孩子灿烂的笑脸，随后传来的是黄莺般清脆的声音：
“啊！好可爱的史莱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透明的史莱姆！嗯嗯、我以前也去过一次魔族的领地，见到过不少这种生物，但是大部分都黏糊糊的很恶心。这一只看上去却软软的、弹弹的，我很喜欢！”
利德朝那边看去，发现是一个和他一样骑着马，此刻正与他并肩而行的少女。年纪大概在十八九岁左右，梳着银色的侧马尾，一身浅褐色的皮肤，脸上是一个爽朗的笑容。最引人注意的是她虽然披了一件大红色的斗篷，斗篷下却只穿了束胸、热裤和一双小皮靴，在这种寒冷的地方显得十分格格不入。
明显是经历过良好锻炼的身材，从头到脚没有一丝一毫的赘肉。露在外面的腹部可以看到清晰的马甲线，胳膊和双腿的线条也非常优美。她将小史莱姆抱在丰满的胸前时，小史莱姆显露出非常享受的表情，说明那里应该是比小史莱姆更温暖更柔软的存在。
“啊，忘了自我介绍了，我的名字是战魅，月卫的副将军，战鬼的亲妹妹。这段时间就请多指教啦，利德先生！顺带一提，这只小史莱姆能不能让给我呀，我保证把它养的胖胖的。”
小史莱姆开始了痛苦地纠结，在战魅与利德之间反复比较。还没等它做出选择，战魅脸上的笑容瞬间多了几分阴冷的感觉，微微张开眼睛，看着小史莱姆，喃喃地说道：
“……然后一刀一刀分解成无数碎块，看看到底是一只什么样的生物。”
小史莱姆顿时意识到大事不好，挣扎着想要逃离少女的怀抱。但它那六重大圆满的实力在战魅看来就等于没有，无论小史莱姆怎么挣扎，都被战魅紧紧地搂在胸前。
战魅还很惊讶地说道：
“诶~~不要跑啦！难道能听得懂我说的话吗？那真是……更令人好奇了呢！”
小史莱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利德叹了口气，朝战魅伸出手，说道：
“不好意思，那是我的宠物。虽然平时皮了点，但我对它还是有感情的。”
战魅眨了眨眼睛，恋恋不舍地把小史莱姆还给了利德，小史莱姆第一件事就是钻到利德的衣服里趴在利德胸口嚎啕大哭，把利德衣服里面哭得黏糊糊的。战魅挠了挠头，充满歉意地朝利德鞠了一躬，丰满的胸部伴随着她弯腰而一阵颤动。
“原来是宠物吗？！我还以为是准备养肥了之后收集材料的……抱歉抱歉。不过哪天你不想养了的话，一定第一个联系我呀！”
利德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点了点头，回答了一句：
“放心，我会的。”
小史莱姆哭得更大声，看来暂时是不打算离家出走当别人家的孩子了。
战魅又恢复成平日里充满元气的笑容，对利德说道：
“超——感谢！我哥让我来跟你打个招呼，因为你是第一次来朝北行，又要参与到我们的决策当中，必须要有足够的情报。以后我会负责跟你合作，把我们这边已有的情报和遇到的问题都告诉你。总之就多多指教啦！”
战魅一只手握着马缰，朝利德伸出另一只手。
利德和她简单地握了一下。战魅虽然穿的衣服不多，但体温却意外地高，掌心比利德还要热不少。
八重中段，跟希洛差不多的境界，从手掌茧子的位置来看，可能是用类似于战斧之类的头重脚轻的武器，不过看她的样子似乎并没有随身携带。
利德其实更好奇的是为什么八重中段就可以做到月卫的副将军，肯定不能因为她是战鬼的妹妹吧？灵武领主看上去也不像是个收关系户的人啊。
54.两条都是死路
“按照君上和大哥的要求，我先把目前的情况跟利德先生你介绍一下。”
战魅一边用手拍着自己脑袋上的积雪，一边对利德说道。她的体温似乎确实要比寻常人来的更高一些，落在她身上的冰晶和细雪很快就融化成了水，因此战魅的肌肤总是看起来湿漉漉的，带着诱人的光泽。
战魅朝利德笑了笑，露出洁白整齐的贝齿：
“虽然跟其他领地的人说这次朝北行会很危险，但我们灵武推算过，这次是肯定能到金曜巨人那里的，就算我们不去找它，它也会来找我们。现在我们没有护国大阵的加护，它想杀我们，这是最好的时机。”
小史莱姆哭够了之后，从利德的胸口探出头，警惕地观察着这个女孩子，战魅朝它眨了眨眼，然后对利德继续说道：
“问题在于，到金曜巨人那里之后，我们的军队能剩下多少人，另外的两支队伍又能剩下多少人。这一次的核心作战是利用军阵的加护提升嘉尔伯德前辈的实力，以此来斩杀金曜巨人，若是到那边之后，军队的死伤过重，击杀金曜巨人的想法也就彻底成了无稽之谈。”
利德点点头，说道：
“我大概明白了，你们想在击溃沿途的巨人族和保存实力之间取一个平衡。所以呢？”
战魅笑着说道：
“你能明白再好不过啦！我就不做多余的解释了。再往北行军的话会出现两种走法，一条是走【寒渊回廊】，一条是走【泣夜之原】。先说共性吧，共性就是这两条路都是死路！是不是很意外？然后，我大概跟你说明一下这两条路线的差别。”
战魅的手指指向东北边，说道：
“寒渊回廊是巨人族文明的废址，里面有一段一眼望不到头的长廊。现在那里生活着数量庞大的巨人族，甚至很多巨人族还会使用原始的武器，非常难缠。”
话音落下，她的胳膊挪了挪，手指指向了西北边，继续说道：
“泣夜之原的巨人族相对较少，但环境比现在还要恶劣十倍。风就如同在哭泣一般，天上有时还会落下手掌大的冰棱，砸在身上非死即残。而且泣夜之原的景色四面八方十分相似，置身其中很容易让人迷失方向。目前我们灵武也没有特别好的办法应对，只能拿人命去填。”
战魅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
和她大哥战鬼一样，战魅对人命两个字也很重视，提起来的时候神色会不由自主地变得严肃。不过她并不像战鬼那样长年累月板着脸，在说完这些之后，又立刻恢复了笑容，继续说道：
“往年我们都是从寒渊回廊一路碾过去的！不过今年的情况不太一样啦，大哥他们虽然有这个想法，但也还在犹豫。利德先生要是有什么建议的话，可以随时告诉我啊！这段时间我还挺闲的，随时欢迎利德先生前来骚扰~”
战魅似乎不把骚扰作为一个贬义词，大大方方地说完之后，一振马缰重新赶回到了战鬼的身侧。兄妹俩人的身高还是有不小的差距，战鬼大概有两米五，战魅最多也就一米六多一点点，不过仔细看的话会发现两个人从肤色到气质都还是挺像的。
小史莱姆松了口气，懒洋洋地说道：
“哔叽……这个时候还敢往寒渊回廊里跑，多半是嫌命长了吧。那里可是巨人族文明废墟，在最最古老的时期，曾经是很多高等巨人族居住的地方。虽然现在那些巨人族的核心血脉已经迁徙去了别处，但那里依然是每次巨人族出征的集合点之一，像这样大规模的南下，寒渊回廊估计早就聚满巨人族了。”
小史莱姆的语气明显还有点生气，朝着战魅的背影轻轻“呸呸”了两声，如果它有舌头的话应该还会吐吐舌头，但很可惜没有。利德在它脑袋上拍了拍，正好阿莱雅策马赶了上来，利德思考了一下，用大家都能听清楚的声音解释道：
“应该没这么简单。哪怕他们不知道巨人族的传统，只要派斥候过去看看就可以知道寒渊回廊内的巨人族数量暴增，这种程度的情报相信他们还是有的。之所以他们还是倾向于走寒渊回廊，我估计无非是以下两点。第一，如果这次不走寒渊回廊，返程的时候实力衰退得厉害，更不能走了。但是走两遍泣夜之原要冒的风险同样不低，按照战魅刚刚说的来看，泣夜之原差不多就是全由冰雪组成的沙漠，在这种常年阴霾的天气里根本没法辨认方向。第二，哪怕通过了泣夜之原，继续北上的过程中也有可能会遭受到来自寒渊回廊里巨人族的夹击。”
阿莱雅询问道：
“少爷觉得走哪条路好一些呢？”
利德打了个哈欠，回答道：
“说实话，我觉得打道回府是最好的，我想咱家里的被炉了……非要二选一的话，走泣夜之原比走寒渊回廊好，灵武这么多人，拿人命去填也该摸索出一条路来了。我们只需要在后面坐享其成就行。但是如果去了寒渊回廊就麻烦了，那么多巨人族打过来，谁也不敢保证自己的安全。”
话虽然这么说，但利德估计灵武的人最后还是会选寒渊回廊。原因很简单，走泣夜之原对利德这样的咸鱼来说是很友好的，但灵武依然需要付出大量的人命。这些人死在冰冷的冻原里，尸骨被冻成坚冰，死的几乎毫无意义。与其如此还不如让他们死在和巨人族的战争中，利德觉得这就是灵武高层会有的想法。
这个时候，小史莱姆抬了抬头，抓起一把漆月甲丢到嘴里，一边嚼一边说道：
“哔叽叽，这就是人类的极限啊哔叽！因为情报不足的原因，这种程度的危险就已经会难倒你们了，但本王却不一样！如果把本王丢到泣夜之原里，本王三下五除二就能从那里走出去……”
利德直接把它从胸口提了出来，近距离地盯着它。
小史莱姆一边从挎包里摸漆月甲，一边摇头晃脑地说道：
“本王知道你想说什么，是想问本王安然穿过泣夜之原的方法吧？看在你刚刚维护了本王尊严的份上，告诉你也不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