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怀世
听了河月和方十三的汇报，利德微微皱了皱眉：
“比想象的慢啊……北方工业基地的负责人现在是谁？”
“暂时没有总负责人。比较活跃的是汗莫，他对各种研究都很有兴趣，但主要精力还是放在对魔族的研究上。”
“那就是生物学的专家了。别总把人家调来调去了，科学虽然讲究融会贯通，但大多数情况下还是需要在固定的领域内认真钻研。更何况让研究型人才去做管理，本身也是一种浪费。”
利德摸着下巴想了想，啧了一声，补充道：
“可惜了。这次朝北行本来找到了一个不错的人选，可惜没挖的动。”
河月挑了挑眉：
“哦？天底下还有你挖不动的墙脚？”
利德叹息一声，说道：
“月卫副将军战魅，好奇心旺盛，求知欲强，而且也有管理经验，本来应该是最合适的选择了。可惜灵武领主在旁边盯着，我没下铲子的机会……”
河月笑了笑，说道：
“月卫的副将军，本来也很难屈就我们御西城吧。虽然可惜，但暗部那边也在搜罗有潜力的新人，说不定能找到什么合适的人选。”
霜朝利德盈盈一拜，柔声道：
“小女子已经安排人去找了，但……暂时还没有找到。之后我们会尽力投入更多的力量，一定早日把人带到城主大人面前。”
利德点了点头，也并没有怪她。迄今为止暗部已经给御西学堂输送了很多优质生源，那些孩子大部分都是天资聪颖但没钱读书，虽然人生第一次接触数理化的知识，但在御西城本身理论体系就比较完备的情况下，他们普遍学起来还算轻松。
可是北方工业基地的管理者不能这么选。能够钻研科研的大部分是贫苦人家的孩子，他们不擅长管理；擅长管理的大部分是富人家的子弟，他们对几十年如一日的研究又没啥兴趣。霜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人再正常不过了。
利德对河月问道：
“御西学府那边，诚叔管理的如何？”
河月点点头，不吝赞美地夸奖了几句：
“很不错。他曾经是精灵族的大臣，年纪高见识广，养气的本事也不错。御西学府现在百家争鸣，需要的不是思想多么先进、行为多么激进的人物，反倒是他这样性格严格又学识广博的人。诚叔能够平衡各方势力，将学府管理的井井有条。”
利德微微松了口气：
“看来那边不用多操心了。芸叶，你还是第一次跟我汇报工作吧，不用紧张，聊聊你主持的外交就好。”
河月、方十三和霜同时挺直了身体，抬起头。
这可是目前的头等大事了。
芸叶向前一步，没喝酒的她看上去还有些怯场，但依然鼓起勇气说道：
“对外的结盟差不多做好了，虽然愿意结盟的领地比预期要少，但总算还是组建起来了一个联盟，之后只要有利益驱动，会有更多的人加入我们。对内的话，我们联系上了不少城主，他们都对云阳世子的位置很感兴趣，估计很快就会跟云阳领主闹起来。”
利德的手轻轻敲了敲膝盖，说道：
“云阳领主不会换世子的。今天被人逼迫换世子，明天可能就被人赶下台去了，哪怕他自己都厌烦了我大哥，他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换人。”
芸叶点头道：
“我们也这么想……所以一定会打起来的。御西城目前是势力最强的一方，有不少人希望借助我们的力量威胁云阳领主，让他们坐上云阳世子的位置，再以云阳世子的身份跟我们修好，跟我们重新成为一家人。”
利德嘴角向上勾了勾：
“他们是这么想的？”
芸叶点了点头：
“是的。在很多人眼中，既然云阳领主与城主大人断绝了父子关系，那么城主大人就无法再名正言顺地接手云阳。哪怕选个傀儡，也一定会从他们当中选，而他们很多人，为了一个傀儡领主的位置，可以心甘情愿地跟我们合作。”
利德吹开茶杯中的茶叶，将茶盏送还给阿莱雅。
见他没有说话，芸叶与河月交换了一下眼神，最后还是芸叶小心地问道：
“城主大人……怎么看呢？”
利德抬起头，看着在场的御西城高层们。这些是这个世界里和他最亲近的人，此刻也都在看着他。就连闭着眼睛的方十三也轻轻攥紧了裙摆，等待着他的回答。
利德笑了笑，说道：
“还用问吗。”
他从椅子上站起，踱步到床前，向东望去：
“御西城要发展，要壮大，就要开疆扩土，容纳更多的民众，吸纳更多的人才。然后将我们成功的这套做法推而广之，先富带动后富。各位来御西城，胸中都有自己的梦想，要实现它们，就需要更加强大的力量，分量更重的话语权。东南西北，东边是最合适的，这注定了我们和云阳从一开始就没办法共存。”
他回过头，面容蒙上了一层阴影，但一双眼睛却还是清亮无比：
“那就打吧！战场上拿不到的东西，谈判桌上也拿不到。外面的人认为我没资格继承云阳，那正好，云阳就在我大哥这一代亡了吧。各位，这不是夺嫡，这是战争。”
4.你想要什么呢？
利德一番豪言壮语，听的在场的人热血沸腾，就连白凰都有些跃跃欲试。虽然打云阳跟她的利益没什么关联，但白凰打小就喜欢看戏，当即表示缺钱的话可以来找姑奶奶要，但这仗必须要打的好看一点，给她整点乐子。
正当御西城一众高管以为利德要就此痛改前非，犹如猛虎睡醒张开爪牙咆哮山林间的时候，第二天却又找不到利德的人影儿了。
议事厅、政务馆、军机处……各种乱七八糟的地方全部都找了一圈后，还是最了解利德的河月在卧室的床上发现了目标。时间已经临近中午，但利德却完全没有起床的打算，依然悠闲地躺在床上享受温暖的被窝。
阿莱雅坐在床前，也不说话，偶尔把盘子里切成小块的甜糕用牙签穿了，递送到少爷的嘴里。利德一边品尝着，一边指点阿莱雅下次焦糖要熬的时间更久一点，不然冷下来之后不够脆不够甜，阿莱雅点头应下，记在心里。
河月眯起眼睛，走到阿莱雅身旁。利德用眼角的余光看到自家内政首辅面无表情地走来，立刻往被窝里一钻，嘴里的甜糕还没咽下，却已经先一步做出气若游丝的样子，断断续续地说道：
“啊——！这段时间，太累了……在北边，差点回不来……那时候我每天睡得很少很少，可当时我的胸中怀着一个伟大的目标，那就是一定要让御西城越来越好！现在回来了，终于可以放心地睡个安稳觉了。唉，本少爷好苦啊……”
阿莱雅看着河月，河月朝她点了点头，笑着从她手里接过了盘子，低声说道：
“快中午了，我先帮你照料一下城主大人，这样你也能像平时一样去准备午餐。厨房里添置了不少新食材，放心大胆地用就好。”
阿莱雅应了一声，走了出去。
利德很想挽留下阿莱雅，不过阿莱雅已经照常地为少爷做午饭去了。屋子里只剩下他和河月两个人，利德缩在被窝里，总觉得气氛有点尴尬，寻思着自己现在还是装睡比较合适。
利德闭着眼睛，就感觉河月轻轻地坐在了床边，随后一阵带着清香的风拂过，河月那微凉的手指在利德的额头上轻轻戳了戳。
她的声音带着几分柔软，并没有苛责利德的打算：
“昨天你还对十三说亢奋的状态不好，一转眼自己不也是一个样子。我不知道北边发生了什么，但料想你这次去必然是遇到了很多艰险。好好休息一下吧，工作上的事情有我看着，等你休息好了，我再把你离开的时候发生的事情详细地讲给你听。”
利德一听马上不睡了，从被子里探出脑袋问道：
“那我这算是合法摸鱼？”
河月笑了笑，说道：
“严格讲起来应该说我当了奸佞之臣，投其所好，把持朝政，在御西城只手遮天。年幼的城主被我玩弄于股掌之间，每天都下不来床。”
利德伸了个懒腰，没有任何起床的打算，声音也是懒洋洋的：
“我巴不得天天瘫在这……只希望你能持久一点，不要刚过几天就顶不住了。到时候又要把我拖到政务厅去，陪你处理那堆得比山还高的公文，我看着都头大。”
河月又轻轻点了一下利德的额头，问道：
“打云阳你不参与？我看你放出豪言壮语，以为你要亲自动手来着。”
利德打了个哈欠，随口说道：
“打个云阳还要我亲自动手，将来对上灵武、王族、西秦南楚他们怎么办？实不相瞒，现在我就是御西城最大的底牌，俗话说底牌不可轻易示人，所以我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躲在暗处，每天该吃吃该喝喝，这样别人就摸不着我的深浅，敌在明我在暗，方能以不变应万变。”
河月愣了愣，笑出了声。
说的冠冕堂皇，但一听就知道此必为摸鱼之借口。但河月也没有戳穿，因为他确实有给利德放个小长假的打算。唱了那么多年的戏，见了那么多的人，河月对于人际关系的处理已经炉火纯青。
如果利德一直呆在家里无所事事的话，他会把利德拉去处理政务，因为他不希望民众只知自己不知城主，更不希望利德真的堕落在酒色当中。所以他会时不时地找各种借口把一些重要的决策交给利德去做，并且在平时小心地维持利德的威严。
但是现在，利德刚刚从朝北行回来，在河月看来就等同于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利德需要休息，这是河月的看法。
那么她就会作为内政首辅承担起所有的压力，哪怕局势已经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河月坐在床边，轻轻帮利德整理好额前的碎发，利德却突然睁开眼睛，问道：
“说起来，这次没奖励吗？”
河月不解地偏了下头：
“嗯？”
话音刚落，他忽然想起来利德指的是什么了。
以前每逢利德勤勤恳恳干活，或是冒着危险给御西城带回什么重要资源的时候，河月都是会给他一些“奖励”的。这次利德不但从朝北行活着回来，而且还带回了重要的巨人族基建团队，可以说居功至伟。
河月撩了一下鬓角的头发，问道：
“应该有，不过我还没想好要给什么。不然……和上次一样？”
利德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回味了一下当初的感觉，随后义正言辞地说道：
“河月同志，人是不能一成不变的，咱们要用发展的眼光来看待问题。这次和上次一样，那下次岂不是和这次一样，长此以往哪里还有进步的可能？年纪轻轻，怎么一点冲劲都没有，这么早就触及到了自己的瓶颈，说明你还需要更多的历练——”
河月却突然凑近了利德，两个人离得很近很近，近到河月的发梢已经能扫在利德的脸上，弄得他有些发痒，视线却一时间挪不开。河月反倒似乎更加游刃有余一些，眼光在他的唇上停留了片刻，似乎下一刻就会把自己的唇覆上去一样。正当利德心脏怦怦直跳的时候，河月却又浅笑着将视线缓缓上移，最后凝望着利德的眼睛，柔声问道：
“那你想~要什么呀？”
5.有机会一起睡觉
事实证明，利德总是想法多于理论，理论又多于实践。
虽然想着要不要借此和河月加深一下关系，但想了想还是算了。他觉得现在就挺好，再往前踏一步，就相当于赌石：百分之五十的概率是阴阳调和，那当然是极好的，但万一是另外的百分之五十呢？同样是扶墙而出，捂着腰和捂着屁股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体验。
所以利德只是往里躺了躺，给河月腾出一块区域，让她上来陪自己一块摸鱼。
这样利德胸中的负罪感一瞬间就少了许多，毕竟多了个人跟他平摊这份愧疚。河月也没有推辞，将盘子里的甜糕尽数塞到了利德嘴巴里，然后将瓷盘放在床头，大大方方地掀开被子躺了进去，跟利德紧挨在一起。
她的手触碰到了利德的手，于是用手指在利德的手上轻轻描画着。
“第三年了。”
河月轻声感慨了一句，手指在利德的掌心中写下一个“三”字。
利德慢慢咀嚼着嘴里的甜糕，稍后咽下，对河月说道：
“记得当初在云海，你跟我说天成领地撑不过下一个三年。”
河月的手停了一下，说道：
“是啊……我现在也这么认为。算算时间，差不多了，再乖顺的百姓，被逼到死路上也是要吃人的。更何况起义军也打算插手那边的事情，有人挑头，说不定会更早地乱起来。”
河月把自己的手掌贴在利德的手掌上，随后五指滑入他的指缝间，扣住了他的手，笑着问道：
“你不在的时候，起义军高级将领碧卡丝暗中拜访过我们，并留下了一位叫尘鱼的人帮方十三训练骑兵。她还特地向方十三打听了我们和你的关系，看来起义军高层对你青睐有加。具体的事情我就不问了，但作为内政首辅，我想听听你对起义军、对灵武的看法。”
利德立刻警觉地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喂喂，这就没意思了啊。说好了陪我一起摸鱼，怎么又回到正事上去了。”
河月浅笑着偏过头，眼神清亮。哪怕利德曾在灵武领地见到过摘下面纱的昭昭，回来面对河月时依然会看入神。平心而论作为前年全票当选的云海花魁，灵武领主在姿容和身段上肯定是要更胜一筹的，但相处起来还是河月这种类型更容易让人放松下来。
利德刚吐槽一句，河月立刻眨了眨眼睛，问道：
“那换个话题。你说灵武领主和起义军领袖，谁来当咱们御西城的正宫娘娘合适呢？”
利德朝外面大声唤道：
“阿莱雅……带两个桃子过来给首辅大人补补身子！”
然后对河月说道：
“你这想的也太长远了，没事多想点当下的问题，比如是不是应该给城主大人多增加几个年轻漂亮的贴身侍女啦，城主大人的小金库是不是应该涨一涨啦之类的。灵武领主也好，起义军也好，跟我们走的都不是一条路。更何况那两位现在手上的力量，跟我们也不在一个量级，灵武领主蓄谋南下，起义军星火燎原，都是真正的风云人物。我们嘛，先把云阳吃下去，然后往东把天成的那些旧事清算了，才算站稳脚跟。”
河月嗯了一声，不再跟利德讲政务上的问题。
利德跟灵武领主是啥关系他不太清楚，但起义军那位年轻的新秀明显跟他关系不浅。不过这些事，只要利德不说，他就不会问。他需要的只是利德的态度而已，是拉是打，或是先拉后打，利德给出一个方向，剩下的交给她来完成就好。
剩下的时间，河月给利德轻轻哼唱了一首童谣。
不同于他在青楼里唱的那些戏曲，这一次河月的声音听上去柔和而轻缓：
“小孩子~卷袖子~进到她的破屋子~”
“擦桌子~抹凳子~翻出一块大金子~”
“买稻子~买饼子~吃成一个大胖子~”
“添院子~打扇子~换上一身红袍子……”
河月唱着唱着，声音略微有些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