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怀世
“但愿如此。但如果让我们查出来，血衣案是世子府和领主府在幕后操纵，想要挑拨主战派与主和派的关系，就别怪我当面讨个说法了。”
洛夜不再说什么。查案组的四方势力中，向折花目前最为孤立无援，因为她背后是嫌疑最大的主和派。但洛夜和向蒙的关系也是貌合神离，在向折花不在的时候，两个人确实也会彼此提防，因为他们的目标和立场其实是不同的：世子府想要整个案件水落石出，而主战派只想不计一切地保住江月生老将军的命。
“已经晚上了。”
许久之后，洛夜平静地开启了一段与立场无关的话：
“组长大人和向折花还是没有来。难道说那边……”
向蒙也等得心急如焚，但利德明确吩咐过他们今晚要在丹青城外等着，而且擅自行动会被当做内鬼处理，所以他们也没办法离开。虽然对利德那边的情况、对整个局势都心急如焚，但此时此刻却依旧无法轻举妄动。
丹青城内，同样有一伙人在烛火中秘密协商。
“你们说，云阳领主会来这丹青城吗？”
“我倒是觉得不来最好……真要在我们这里死了一位领主，过后泼天的报复都要接踵而来。到时候别说论功行赏，我们这些人只怕一个都跑不掉……”
“我倒是觉得云阳领主会来。”
“为何？”
“少年得志，很容易心焦气躁。他从一开始就摆出一副堂堂正正的姿态，走大路光明正大地过来，明摆着就是想杀人立威。像这样的少年心性，哪里能说收就收？最后肯定是咽不下这口气，还是要来的。”
“有道理。那我们怎么做，还是杀了他？”
“杀了吧……血衣案，这里面牵扯的可是不世之功。上面那些人物，哪个不是几百年的家业，一个个富可敌国，怎么可能在意一个乳臭未干的新任领主。就算与云阳结了死仇，云阳还能真有胆子打过来不成？”
“而且，云阳领主年纪不大，还没有子嗣吧。他死了，云阳会乱起来的，根本无力向我们施展报复。王族那边是个麻烦，但只要小心控制，终究不是大问题。至少，远不如血衣案能带来的东西诱人。”
“好。这票，做了！”
在场的人又是一阵紧锣密鼓地商讨，开始布下重重杀局。只待利德进入丹青城后，以有心算无心，杀他个措手不及！
夜半时分，一直潜伏在城外的洛夜和向蒙被发现，开始了新一轮的逃亡，也更加加重了各方势力对利德会来丹青城的判断，大量的兵力被抽调至此。
然而事实上，此时此刻的利德正穿着粗布短衣，跟一位山里出来的猎户聊得开心：
“那山中荒洞真的有那般凶险？”
“喔唷……小哥有所不知，那岂止是凶险噢！当时我一个人上山，天色已晚，我无处落脚，正准备上树睡觉，忽然发现了一座天然石洞。我举起火把，朝里走去，里面越来越窄，越来越窄……忽然亮起一双碧绿的眼睛，竟是一只沉睡在那的黑瞎子瞪大了眼睛！”
“卧槽！那老哥你……”
“说时迟那时快，我立刻趴在地上装死。那黑瞎子不喜欢吃死物，趴在我身前嗅了嗅就面露不悦之色，准备转身离去；我从它的背后猛扑上前，一个裸绞勒住它的脖颈，一口气坚持了两个小时，愣是把那黑瞎子活活勒死在洞中！”
利德立刻拍手，面色浮夸地赞叹道：
“精彩，精彩！”
猎户大手一挥：
“哎，这有什么！莫说是遇到黑瞎子，就算是遇到了大虫，我也照杀不误！”
说完，猎户偷眼看了一下坐在利德身旁的向折花，意图不言自明。
向折花依旧面色清冷，虽然换了一身便装，但身上那股清冷高傲的气势是遮掩不住的。相反利德身上的市井气更重一些，在猎户看来十有八九就是谁家的落魄小姐下嫁了市井小民，这种婚姻自然是不幸福的，是有可乘之机的。
猎户所在的这个猎队之所以愿意捎利德和向折花一程，主要也是看在向折花漂亮的份上。起先猎户们还对他们的身份点怀疑，但利德是个不折不扣的自来熟，很快就带着向折花融入了这个团队，让沿途驻守的许多有心人士都看走了眼。
唯一的遗憾，就是向折花这个女人不怎么配合。
对于猎户的吹嘘，她起先还会露出看智障的眼神，后来干脆全程望向远方，做一个不听不说的木头女人。
31.锦绣城主
利德跟向折花两个人一路隐藏身份，向南进发。
依靠着利德的化妆技巧，两个人多次改变面貌，并在各个地方留下了相当多的误导性信息。但因为向折花的境界修为容易被一眼看出来，所以她的身份暴露过几次，多亏利德跑得快才带着她逃出生天。
而利德之所以要带着她一块跑，主要是因为向折花的身份比较特殊。她对于南楚的上层贵族是比较了解的，将来血衣案无论查到谁的头上，她能够第一时间提供大量的情报，对破案有很大的帮助。
两个人一路行进到塞安村附近的时候，终于没办法继续再隐藏身份了。
“前面的路被完全堵死了……啧，看样子是只能穿过锦绣城过去，但进城的时候就必须要亮明身份了。人在南楚就是这点不好，要是在云阳，我自己给自己开个假身份证明，想去哪就去哪。”
利德转头，对向折花说道：
“找条河把脸上的粉洗了吧。既来之则安之，打出旗号，我们进锦绣城！”
此时的利德和向折花两个人装扮成了一对老人，拄着拐棍慢吞吞地走在道路的旁侧。来往的行人数量众多，却没人会关注行动迟缓、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两位老人。
听了利德的话，向折花马上挺起了腰，把包藏着剑的拐杖折断，中空的木壳扔到草丛中，然后大步流星地去河边，舀起水就往脸上泼洒。道路上的行人被这诡异的一幕吓了一跳，随后利德也站直了身体，冲掉了脸上的粉底。
两个人的着装比较复古，不过面貌倒是恢复成了本来的样子。
向折花的心情终于有所好转。她毕竟也是个年轻的女孩子，一直扮演老太太确实会让她感觉有些不太舒服，如今看着水面中的自己恢复了原本的面貌，向折花立刻开心了许多。
“打出旗号，要怎么做？”
向折花难得地询问了一下利德有什么需要她做的事情。
利德摇了摇头，随后走到大路上，对着锦绣城的方向大吼一声：
“全员退让——血衣案查案组组长大驾光临啦——！！”
向折花又一次露出了鄙夷的神色。
利德却笑了起来，伸手把她拉回到大路上，继续说道：
“我们先进去吧。用不了多久，我们抵达锦绣城的事情就会传到千里之外，洛夜和向蒙如果没事，很快也会过来与我们会合。当务之急，是抵达官府，拿到当初的卷宗，然后去塞安村，把血衣案的前因后果查清楚。等下去大堂，我们可能会有危险，你听我的命令，让你杀人就杀人。”
向折花把宝剑挂回腰间，淡淡地说：
“立威是吗，我明白。”
向折花虽然境界只有六重大圆满，但学的是正统的剑道，佩剑也是不折不扣的【幸见】级，跟阿莱雅一样。足见在南楚，贵族家庭配备的武器普遍都是十分优良的，甚至南楚的私军佩戴的武器铠甲也都不是凡品，这也是南楚一直以来战斗力强劲的原因之一。
利德嚎的那一嗓子效果显著，路上的行人虽然起初并不相信，但见他大摇大摆地往锦绣城走去，都纷纷让出了一条道。不知道是不是这里人多眼杂的原因，公布了身份的利德和向折花并没有遭受到任何刺杀。
两个人出示身份证明，顺利进入了锦绣城内。
不出意外的话，血衣案的主人公江月生老将军就被关押在这座城底下的监牢中。血衣案的第一案发现场在塞安村，但案子是在锦绣城审的。利德和向折花没有在街道上过多停留，直接去了锦绣城的官府。
“不知道组长大人今日来访，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官府门口站着两排士兵，显然从利德爆出身份的那一刻起，就有人向官府汇报了消息，这里也是紧急做了一些准备。从官府大堂中走出来的中年人蓄着短短的胡须，面容俊朗，气质优雅，一看就知道是个难缠的家伙。他走到利德和向折花身前，笑着说道：
“我是锦绣城城主向玲珑。不知道组长大人要查些什么？锦绣城上上下下，一定配合。”
向玲珑一边说着，一边暗自打量着利德和向折花。
利德也在看着他。作为锦绣城城主，向玲珑跟这个案子必然有甩不脱的联系，但他看上去却依旧从容淡定，仿佛这件事跟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从气场来看，向玲珑明显是官场上的老油条，这种人聪明又有手段，并不好对付。
双方对视了一会儿，利德平静地回答道：
“第一，我要看血衣案的卷宗；第二，我要见江月生一面。”
向玲珑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笑着说道：
“组长大人请便。卷宗就在我的桌子上放着，组长大人可以自行取用。”
利德二话不说，带着向折花往那边走去。即将跨过门槛的时候，两旁的护卫却突然同时挥舞巨斧，挡住了利德的去路。要不是利德及时停下来，这巨斧就如同断头台上的铡刀，差一点把他的脑袋直接砍下来！
其中一名护卫笑着说道：
“好叫组长大人知道！组长大人身为云阳领主，还是尽量不要卷入南楚的案子中去，容易有去无回啊。”
利德点了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
“知道了，谢谢你。”
然后转头对向折花说道：
“把这两个人杀了。”
向折花拔剑向前，门口的两个人没有任何反抗，立刻人头落地，血溅了利德一身。
利德却像是没事人一样，踏过血泊走入大堂，在地上留下一串血脚印。大堂的桌上摆放着各种各样的卷宗，利德估算了一下血衣案发生的时间，抽出了对应的那一本，随后原路返回。
就这么一去一回的功夫，门口的尸体和鲜血已经被清扫干净，向玲珑朝利德拱了拱手，脸上的表情不带一丝烟火气，充满了云淡风轻的自信：
“组长大人慢走。若是有什么需要，随时可以过来找我。”
利德也笑了起来，用手里的卷宗敲了敲向玲珑的肩膀，说道：
“好。”
32.事急从权，一切从简
利德与向折花走后，其中一名侍卫长走到向玲珑的身旁，轻声道：
“大人，没什么事吗？”
向玲珑依旧是笑着的，一只手放在被利德用卷宗敲过的肩膀上，回应道：
“不愧是新任的云阳领主，不是很好对付。”
侍卫长低声说道：
“可是我们方才差点杀了他，他也只敢杀两个下人立威……”
向玲珑摇了摇头，把手从肩膀上拿下来，掌心中满是触目惊心的鲜血。
侍卫长大惊，向玲珑用没沾血的胳膊擦了擦脸上的冷汗，缓缓说道：
“肩胛骨全碎了……去，找个人来帮忙接骨。”
此外便不再多说一句话，在侍卫的看护下默默离开。
利德带着向折花找了个安静点的地方，开始翻看手上的卷宗。利德完全不拘小节地席地而坐，但向折花却碍于从小学习的贵族礼仪，在这种室外的环境中能站着就不坐着，像个门神一样地立在利德身旁。
“江月生二十三天前路遇歹人强抢民女，愤怒之下进行呵斥，对方不但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挟家丁打了江月生一顿……”
“事后江月生怀恨在心，利用身份打听到对方住所，当天夜里扮成贼人将其杀害。当事人的小妾发现情况不对大声呼救，江月生不做不休杀了对方全家上下三十二口……”
“后调查得知那民女本是青楼女子，拿了钱却不想接客，故意扮作良家大声呼救，却不想给恩客招来杀身之祸。其在牢狱之中愧疚万分，写出供词后撞墙自杀……”
向折花默默听着，利德念完之后，随手把卷宗放到一旁。
卷宗上写的并不详实，跟一般的审案有些偏差。要想知道当中的具体细节，要么问当事人，要么找锦绣城城主向玲珑讨要当事人的口供。不过向玲珑城府很深，未必会把东西坦诚交出来，就算交出来……死无对证的口供其实也意义不大了。
利德吐出一口气，对向折花问道：
“什么感想？”
向折花冷声道：
“调戏民女的人全家罹难，假扮民女的妓女也自杀在牢狱，等于所有的线索全部断掉了。说是要我们来查这个案子，但从一开始就没有了入手点。”
向折花凝望着利德身旁的卷宗，语气不善：
“二十多天了……足够他们把所有的线索全部都处理干净了。包括那个死去的妓女，尸体腐烂，估计连自杀还是他杀都查不到。”
利德不置可否，平静地说道：
“我倒是觉得，还有可查的地方。”
向折花问道：
“什么？”
利德闭上眼，细细地思索了一下，回答道：
“暂时我也不清楚。但如果锦绣城和塞安村真的干干净净，他们没必要暗杀我们查案组的。那个叫向玲珑的，目前对我们很戒备，从他的身上打开突破口很难，我打算先去塞安村，查一下江月生的过往。”
向折花点了点头。暴怒之下杀人全家的事，江月生能不能做出来的真的不好说。这位老人退伍已经二十年了，二十年前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二十年他又经历了什么，根本没人知道。从卸下将军之位的那一刻起，他就淡出了所有人的视野，连向折花这样贵族的后代都对他的现状不甚了解，更何况利德这样的外人了。
去塞安村的途中，利德跟向折花打听了一下向玲珑的背景。
因为是姓向，所以利德猜测向玲珑应该也是南楚的某位贵族。
出乎意料的是，向折花犹豫了一下，回答道：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我的舅舅。不过我从小到大几乎没有见过他，只有过年的时候偶尔会见到。我记得我还小的时候，他摸过我的脑袋，说我长大了会有出息什么的。但那是许多年前的事情了，后来几乎没有任何交集。”
利德随口问道：
“那就是主和派的人了？”
向折花迟疑了一下，她知道这个回答可能会给自己的祖父带来不利的局面。一旦确定锦绣城城主是主和派的人，主和派的局面将变得举步维艰。不过向折花在犹豫了一下之后，还是回答道：
“我不太确定……舅舅他跟我们的往来很少，我几乎没有听爹爹和娘亲说起过他。我爹有很多兄弟姐妹，我娘也有很多兄弟姐妹，向玲珑只是我其中一个舅舅，我对他的了解确实不多。不过他是主和派的可能性确实是有的，因为印象里他跟我爷爷的关系还不错。”
利德点了点头，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