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怀世
“怎么了？叫你爹干什么？三个猥琐大汉欺负一个小女孩，我算是长见识了。”
秦广王眯起眼睛，心中默默盘算着。来之前，他并非没有了解过那位御西城的城主，纨绔、无能、败家、狗屎运，这些词是堂而皇之地写在隐卫报告上的，以至于当灵武领主下令挑选合适的人去监视这位城主的时候，秦广王其实相当诧异，在他看来这样的废物不值得灵武如此大动干戈。
而现在他多多少少懂了。
犹豫中，利德笑了起来，说道：
“一个摸到了房顶，一个藏在暗处准备用毒雾，这就是你们刺客一道的巅峰水准？”
秦广王眼瞳一缩，忽然间房顶的砖瓦扑簌簌地塌陷，楚江王的身影忽然出现，一掌拍向房梁上躺着的少年，口中大喝道：
“竖子受死！”
罡风乍起，手掌周围如有虚影，仿佛地藏菩萨拍下厚重的一掌。秦广王大喝道：
“莫要上当！”
楚江王没有理会秦广王的呼喝，他觉得自己这一掌马上就要拍烂利德的脑袋。
但就在那一刹那，他眼睛一花，发现房梁上已是空空如也。然后他看见了那双冰冷的眼瞳。没有怜悯，没有同情，只有单纯的杀意，让人如坠冰窟的眼瞳。
不知何时站起来的利德已经迎了上来，到了距离楚江王近在咫尺的地方。楚江王只感觉自己的手腕被瞬间掐住，骨骼咯吱作响。地藏菩萨的虚影瞬间破碎，紧接着身影在空中翻转，重重地砸在地面上。
一口血雾散在空中。
利德落回在房顶上，身子刚刚站稳，左边秦广王已经持剑杀上来。利德好似已经提前预料到了这件事，左手及时抬起，正推在秦广王的手腕上，震开了握着剑的他。双方内劲碰撞的刹那，秦广王向后退了半步，咳嗽了一声，嘴边有血渗出。
利德活动了一下左腕，笑着说道：
“可以啊，原来你才是真的大哥。骨头都给我震碎了，有两下子。”
秦广王换了一只手握剑，没有说话。
下一刻，淡淡的粉色烟雾在利德身后悄无声息的汇聚，一条长着血盆大口的毒蛇轮廓乍现，一口咬向利德的脖颈，却被他反手拍成了一团烟雾。随后利德皱了一下眉，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手心，那里已是血肉模糊，流出的血冒着泡，就如同沸腾了一般。
利德骂了一句：
“比硫酸还猛的吗？这谁顶得住啊。”
而那毒雾没了形状，却也并未消失，又如影随形地缠了上来。
利德跃下横梁，毒雾随他一同下坠，楚江王已经迎了上来，拦在路上。他双手十指交叉，放在胸前，粗犷的容貌须发皆张，两只脚牢牢抓住地面，地藏菩萨的虚像再度出现在他的身后，这次是全貌。地面的青砖承受不住这股力量，一寸一寸地炸裂。楚江王双手分开，地藏菩萨的虚像也是双臂张开，金刚怒目，宛如一座大山拦在路上。
“竖子——！！”
背后的毒雾已至。
那一刹那，利德一脚踹在了楚江王的肚子上，直接把他踹到吐血，把他身后的地藏菩萨虚像踹的四分五裂，然后劈手抄起了眼前楚江王壮硕的身子，抓着他的腿直接一个大风车，用他的身子吹散了身后的毒雾。
松手的时候，楚江王砸在墙上，撞破了厚重的墙壁，整个房屋都随之倒塌。
利德迅速跑向希洛，抬手把她抱起来，直接冲到外面的院落去了。
废墟外，利德放下了希洛，继续看向眼前三个方向的三个人。
秦广王立在围墙上，犹如雕塑一般。楚江王浑身血肉模糊，甚至脸上的须发也挂着血珠，咬牙切齿地看着利德。平等王手上拿着一枚空瓶，美目中藏着怨毒。名叫霜的传命官倒是出奇的冷静，静静地立在远处。
楚江王啐了口血，骂道：
“草，老子暗道九重，连个娃娃都打不过？这什么怪物。”
秦广王冷漠地说道：
“很正常。暗道本来就比其他武学要弱，正面冲突，哪怕他只有八重中段的水准，你也不一定打得过他。我等本来就是精于刺杀，这次被他站了先手，不能速胜并不奇怪。”
他眯起眼睛，看向利德，问道：
“不过，晋升十重则天生异象，这些年境界到十重的人屈指可数，云阳一个都没有，你显然不是十重的水平。但我刺客一道九重大圆满，按理来说除非你境界十重，否则我多少应该可以察觉到你境界几何的。但现在我却看不出你的境界，为何？”
利德摇了摇头，说道：
“因为你菜呗。”
57.做一笔交易
平等王怒视着躲在利德身后的希洛，大声说道：
“秦广王，了不得就结阵呗！三人阵比不得十人阵，但那小年轻拖着个拖油瓶，再强又能强到哪去？破了我的龙血雾，今天我要拿他的血来炼毒！”
楚江王捂着肚子，同样说道：
“秦广王，再不出手就来不及了！”
秦广王眯起眼睛，打量了一会儿利德和希洛，点头道：
“结阵吧。”
就算是某一条道上修炼到十重又能怎样？十殿阎罗齐聚的时候，就连境界十重的高手也未必杀不掉。现在虽然只有一殿秦广王、二殿楚江王和九殿平等王，只能结出三人阵法，但对付这样一个毛头小子也该够用了。
秦广王倒转手中的剑插入土壤中，三人同时闭上了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每个人身上都开始散发着一种诡异的黑雾。天空瞬间变得一片漆黑，并不是有乌云遮蔽，而是月亮和星辰的光忽然间就消失了。一片漆黑中，希洛紧紧地攥着利德的衣角，想了想，又悄悄松开手。
她不愿意拖他的后腿。
没想到在她放手之后，利德却重新牵起她的手，握在掌心中，笑着说道：
“没事。”
他想了想，补充了一句：
“十个人不一定打得过，三个人还是可以试试的。”
漆黑蚕食了世界的一切，犹如洪水猛兽一般将一切都吞入腹中。瑟瑟寒风中，希洛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周围的一切全部都静悄悄的，她忽然觉得自己的刺客道其实不过如此，七重大圆满看上去很强，但也只是唬人的。在自己的老师们这种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都显得那么可笑。
声音、视觉、气息，全部遮断，这才是真正的刺客。
就连利德也是环顾着，想要找出一点破绽。
只可惜根本没有破绽。
他其实刚刚是耍诈的。楚江王那次袭击根本不是利德看到的，而是他猜出来的。因为当时楚江王的移动方向靠近窗口，他推测楚江王会到楼顶发动奇袭。而平等王的指甲被毒染成紫色，利德也猜测她在用毒。因为都猜对了，所以楚江王以为自己败露，才不得不仓促间发动进攻。这让局面又变成对利德有利的方向了，跟刺客打正面战，是他最喜欢做的事。
这一点秦广王也看出来了。
所以这次，三个人结阵，星月之辉全部隐匿，又是相对开阔的空间，根本没办法判断出具体的位置。吃了上次的亏，不管利德再怎么诈，三个人都不再回应。所以利德拉着希洛，带着她轻手轻脚地蹲下，然后对希洛说道：
“你捂一下耳朵。”
希洛乖乖地捂住了耳朵。
利德吸了一口气，抬起手，像是叩门一样，在地面上敲了三下。
第三下落下的时候，地面开始开裂。
起先只是小小的裂隙，然后忽然延伸成地震一般的颤动，整个院落的突然全部翻转，裂隙甚至一直延伸到城里，数公里的砖石土块全部被震到空中，宛若此起彼伏的一道道喷泉。
然后，利德轻声说了一句：
“从知道你们存在的那一刻起，就算不上什么藏匿了啊。所谓暗道的核心是隐于幕后，扮猪吃虎，而不是火烧眉毛了再急着掩耳盗铃。你们不是不明白……而是太自大了。”
炸裂的土壤中，忽然又圆润的剑光划开了尘埃，结着阵法的三大刺客联手杀上来。
漆黑一片中，谁也看不清谁。
有剑刺入身体的声音，有拳头砸碎骨骼的声音。
交手只一刹，希洛数不清四个人之间过了几招，因为太快了。
其后，是一片死寂。
又过了片刻，星星和月亮的光渐渐显露出来。
利德半边脸全是血，右肩钉着一枚匕首，从左肩到右肋划出一条又深又长的伤口，左手垂在身子的一侧，手腕的骨头似乎已经断了。而他的右手一直牵着希洛的手，此时也没有放开。
秦广王、楚江王、平等王人人带伤。
楚江王伤势最重，已是半跪在地上，平等王伤势最轻，但面色发黑满脸痛苦，浑身都在发颤。秦广王手里的剑断了，握剑的右臂也断了，胸口向内反常凹陷，冷漠的脸上有一丝苦笑。
利德平静地问道：
“还打么？”
平等王满脸怨恨地说道：
“要你不得好死！”
楚江王看了一眼利德身后咬着嘴唇的希洛，说道：
“这一阵算你赢了。但你还是要输，十殿阎罗有十人，杀你足够了。哪怕你侥幸赢了，灵武还有灵武三卫，还有八万铁骑与十五万带甲武卒，还有那位剑道十重的老爷子。最重要的是，有我们无所不能的君上。你赢不了的，小娃娃。世界上有些人是你惹不起的，不要觉得年轻气盛就能凭靠着一腔热血打抱不平，你一个人又能做到多少？”
利德把目光移向秦广王，秦广王淡淡地说道：
“希洛本就是我们隐卫的人，我们对她有生杀予夺之权。而且她明明身在隐卫，却背叛投敌，这样的人不该杀？城主大人可要想清楚了，今天她背叛隐卫，明天就可能背叛你。我们隐卫清理门户，本来就与城主大人不相干吧，城主大人总要讲点道理。”
“道理？”
利德笑了起来，月光下，他明明一身的伤，但笑的还是畅快淋漓。
他偏过头，目光中却是全无笑意，冷冷的眼神从在场的三个刺客身上划过，说道：
“打不过想起讲道理来了？可以，听好了。在御西城，我利德就是天大的道理！”
秦广王、楚江王、平等王都没有说话。
只有希洛拉了拉他的衣摆，小声说：
“这里是铆钉城。”
利德尴尬地“哦”了一声，想了想，说道：
“早晚也会是御西城的地盘嘛。”
秦广王冷冷地说道：
“你真的想与灵武开战吗？”
一阵沉默之后，利德叹了口气，说道：
“我要是无牵无挂，别说灵武，整个永天国也没什么东西奈何得了我。但现在不行，为了御西城，我愿意跟灵武做一笔交易。”
这时霜踏着轻盈的脚步走过来，站在希洛身后，冷笑道：
“灵武可不缺钱，收收你那套吧。”
利德没有说话，只从腰间摸出一个竹筒，丢在霜的脚下，淡淡地说：
“拿回去给你们那个灵武领主看。就说我利德要买希洛的命，建立我们御西城的暗部组织，麻烦她多帮衬一下。”
霜没有去捡，只是轻蔑地拿脚踢了踢地上的竹筒，嘲讽道：
“城主大人好生自信，就这么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玩意儿，就能打发我们走么？”
利德打了个哈欠，说道：
“我劝你捡起来。不然日后出什么事，你担不起这个责任。”
说完，他转向秦广王、平等王和楚江王，笑着说：
“秦广王暂且不论，楚江王和平等王你们两个还是回去练练再说吧。今晚我至少有三次机会可以杀你们，留你们一条命是给灵武领主一个面子。反正你们回去搬救兵也要回灵武吧？把我的东西捎给灵武领主又不会少块肉，事成之后，她对你们的赏赐也绝对不少。”
三王沉默一会儿，秦广王说道：
“霜，把那个捡起来收好吧。”
霜冷哼一声，捡起来别在腰间，嘴里还念叨一句：
“什么破东西，也当宝贝似的。”
秦广王眯起眼睛，说道：
“有人来了，闹出这么大动静，卫队应该很快就到。我们走。”
说完，他深深看了一眼浑身是伤的利德。
等人走远之后，利德一口血吐在地上，身子踉踉跄跄地晃了晃，希洛赶忙扶住他。
利德剧烈地咳嗽着，身子在风中微微发着颤，他脸色真的算不上正常，惨白没有血色，一方面是失血过多，另一方面是平等王的龙血毒顺着手掌的伤口腐蚀全身，对他的影响也实在不小。主要还是最后为了护着希洛挨了太多的毒打，如果是他一个人单兵作战的话，断不至于打的这么狼狈。
希洛心里也很清楚，小心地扶着他。
利德笑了起来，两个人一边走向黑暗，利德一边说着：
“希洛，其实我骗了你的。”
“我知道。”
“不是，我的意思是那天，你绑了阿莱雅做威胁，我说给你一个杀我的机会，其实那是骗你的。我啊，不是会因为【刺穿心脏】而死的人，那一刀即使你真的想杀我，也没机会的。你要杀我，就只有悄悄下手一条路可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