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怀世
“我知道。”
“这你也知道？？算了……还有就是当时，如果你动手杀我的话，我会让你付出代价。不是因为你对我起了杀意，而是你把阿莱雅卷进来了，这是我没法答应的事情。虽然我说会给你一个杀我的机会，但那其实只是一个考验而已。”
“……我知道。”
利德把头偏向一旁，看着艰难地扶着自己的希洛，问道：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希洛回答道：
“原来不知道。但今晚你打得过我的老师，说明那天你根本不可能被我杀掉。所以我就知道了。”
利德笑了起来。
希洛小声说：
“所以我远远没有阿莱雅重要。”
利德咳嗽起来，断断续续地说：
“现在来说……是这样啦……”
希洛抱着他的腰，抿了抿唇。
黑暗中，她小声嘀咕了一句：
“渣男。”
58.帝王心术
灵武领地·领主府。
宽阔如宫廷大殿的屋子内，高台王座上坐着一名红纱遮面的年轻女子。
大红的衣裙上以明黄色的金线绣着流云与牡丹，宽松的裙摆与袖口都拖曳在地上。一头乌黑的青丝盘成高高的发髻，血色的发簪与金玉串珠尽显雍容华贵的气度。雪貂毛领裹着玉颈，修长的十指灵巧地翻转着手中的竹筒。
她美目凝望着手中的竹筒，一言不发。
台下，两侧肃立着神情严肃的文臣武将，中央跪着冷汗如雨的两男两女。
一殿秦广王、二殿楚江王、九殿平等王，以及隐卫的传命官霜。
灵武领主一言不发，四个人的心也是如坠冰窟。
就连四人中最沉稳的秦广王都恭恭敬敬地把额头贴在地上。他很清楚台上那个女人在灵武领地意味着什么。她文韬武略无所不能，却也意味着灵武的生杀予夺大权全部都集中在她一人身上。坐镇王都的国王陛下尚且有百官去平衡君权，但在灵武领地，灵武领主就是唯一的权威。
再说，【隐卫】的大都统就站在武官的第三位，此时正冷冷地看着他。
只要灵武领主一声令下，跪在地上的四个人全都会人头落地。
片刻后，灵武领主抬起头，美目在四个人身上扫了一遍，开口道：
“所以，你们就如此狼狈地逃了回来？”
秦广王开口道：
“臣等无能，请君上责罚。”
灵武领主单手托着手中的竹筒，说道：
“无能……？哼。”
她呼出一口白雾，一条腿叠放在另一条腿上。
五指捏着竹筒的一端，灵武领主淡淡地说道：
“你们当然无能。但秦广王，十殿阎罗里，你的境界是最高的。既然连你都打不过他，那说明不是你们无能，而是整个隐卫的失职。若不是我心血来潮想要在御西城外埋一枚棋子，你们整个隐卫，怕是都没法察觉到西边还卧着一只年轻的老虎吧？”
话音刚落，右侧五官第三人出列，在秦广王身旁跪下，低着头，说道：
“臣失职。”
灵武领主笑了一声，捏着手中的竹筒，说道：
“我其实很好奇，那个利德哪来的这般勇气？跟灵武谈条件……呵。灵武虽然说不上无所不有，但他一个落魄城主，能给我们什么？”
话音落下，三位十殿阎罗的成员还未来得及反应，霜却好似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颤声说道：
“君上……”
灵武领主向她投去一瞥。
只是视线交汇了短短一刹，霜低下头，脸上神色变幻，忽然大声说道：
“利德知道君上会有此言，他托我转告君上：莫要因为自己的高傲……送了灵武的前程。”
灵武领主眉眼中带着几分笑意，可声音却透着让人难以喘息的威严：
“哦？他在揣测我的心思？”
霜大声回答道：
“他说，帝心难测。但若是君上是为了这等细枝末节不顾大局的人，那么当他没说。君上大可尽发十殿阎罗，看看谁会笑到最后。但他想提醒君上，灵武物产丰饶，实力强劲，却被巨人族拖得动弹不得。八万铁骑威风凛凛，十五万带甲武卒睥睨苍生，背后却是苦寒之地家家缟素啊！”
灵武领主神色一冷，凤钗环佩叮当作响，骇人的气势压得大殿内的人抬不起头。
隐卫的大都统抬起头，冷声说道：
“君上，臣管教不严，以至于让此人冲撞了君上。臣……”
灵武领主没有管大都统的话语，死死地盯着霜，问道：
“他还说了什么吗？”
霜低着头，只觉得心脏仿佛要涨破了一半，嘴唇发着颤，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从怀中摸出一张字条。那是利德原先别在竹筒上的，她当时未当回事，拆开看了一下，发现这张字条并非写给灵武领主，而是写给她的，告诉她如何说服灵武领主打开那个竹筒。
起先霜不以为意，灵武领主打不打开那个竹筒，关她什么事？
但是当灵武领主说出“他一个落魄城主，能给我们什么”的时候，霜忽然心头一跳，紧接着恐惧如潮水般向她涌来。她忽然醒悟过来，这次隐卫行动失败，极大地丢了灵武领地的面子，这件事总要有人背锅的。
如果灵武领主再发十殿阎罗，那么秦广王三人尚有将功补过的机会。但自己，这个普通的传命官，品级本来就不高，又是希洛的指引人。希洛反出隐卫，她这个监管不力的罪名是脱不掉的，这是必死的局。
除非，利德送上的礼物能够讨得灵武领主的欢心。
这样，自己才有一线生机！
所以在那一刻，霜发现自己只能这么做，只能去替那个讨人厌的御西城城主争取。
灵武领主抬头示意了一下，文臣当中排在第一位的中年人出列，接过霜手里的字条，走到灵武领主身前，躬身交与她。灵武领主向字条上扫去，发现前面与霜的对话相似，只在最后还有一段：
“若是她这样还不答应，你就这样转告她。”
灵武领主翻过字条，字条的背面写着一行潦草的大字：
“此番是我不对在先。谨奉上薄礼一份聊表歉意。他日相见，愿赤足散发为您牵马。”
灵武领主愣了两秒，忽然笑了出声。
她很久没笑的这般畅快，笑着笑着将手中的字条抛落在地上，说道：
“这人有趣。就看看他进贡了什么吧。”
她打开了手里的竹筒，竹筒并不沉，里面是一张卷好的图纸。
灵武领主展开图纸，入眼满是密密麻麻的文字与草图，看着看着，她脸上却没了笑意。
片刻后，她将手上的图纸递给了方才替她传递字条的中年男子，说道：
“丞相看看吧。”
中年男子接过，展开，起先皱着眉头，随后一脸震惊的神色。片刻之后，他捧着图纸跪在地上，大声说道：
“恭贺君上！这天下风云，终于要由我灵武主导了。北边的防线一旦解放，八万铁骑随时可下王都！这一次，定叫那刻薄寡恩的昏君付出代价！老臣等了二十年，这一天终于——”
灵武领主眯起眼睛，没有理会涕泪俱下的丞相，倚靠着王座的靠背，淡淡地说道：
“……大都统。”
跪在地上的男子站起身，低头抱拳道：
“臣在。”
灵武领主思索片刻，说道：
“即日起，将利德与希洛从【隐卫】的暗杀名单上删除。三年内，【隐卫】不入御西城。”
“是。”
“取我的信物一件，送与利德。就说牵马不必了，若是他日后输在谁的手里，可凭信物来灵武领地找我，文官武职，随他挑一个便是。”
“是。”
“除此之外，他不但要希洛，还要组建自己的暗部组织，对吧。没有合适的人才可不行。霜，即日起你不再是【隐卫】的一员，去御西城帮忙吧。”
霜抬起头，颤声道：
“君上……”
灵武领主没有再看她。霜本来还想争辩，话到嘴边却突然咽了回去。
她忽然想明白了，自己只能去御西城。无论自己之前得罪了那个城主，之后日子会过的如何艰难，她都要去。
因为这是她活命的唯一途径。
灵武领主扫视了一下殿中的人们，说道：
“除了丞相，都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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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白衣少年郎
王都。
永天国繁荣的城市不少，每个领地都有好几个叫得上名的繁华大城。但要说最繁华的，还得属位于东北边的王都。不是因为其他领主没钱，而是永天国的标准里，很多建筑只有王室才配享用。这也使得王都的气派有一种超然脱俗的感觉，单说宫殿，王都的宫殿里三层外三层，连绵起伏犹如高耸入云的青山。
住在皇城下的人们慢慢地习以为常，但那些从外面来的，第一次进王都，十有八九要抬着脖子看上半天。到最后还得咂嘴啧啧称奇，由衷地说上一句：
“这也太有排面了吧。”
但王都住的也不全是皇亲国戚、满朝文武，大部分都是一些平头百姓。对于这些普通人来说，他们生活在繁荣的王都，却也难以想象到那些上面的人到底是怎么生活的。比如相传城里的某位当红的大臣每夜睡觉的时候要有四十三个女子侍寝，有负责捏脚的，有负责捶肩的，有负责暖床的，有负责唱歌跳舞的。也有张着口负责当痰盂的，有小口饮酒再喂给主子，也就是当皮杯儿的。还有一些不足为外人道哉的，这么一算，四十三个居然还有点不够用。
再比如某个王族分支的少爷，是个有名的老饕，吃饭极其精细，一顿饭少说得二十几枚金币打底，而且如此昂贵的菜肴其实只有很少的几口，虽说食不厌脍，但也让人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饭菜会贵到这般模样。
当然，王都的传说不仅仅有这些负面的，也有一些单纯神秘的。
比如，今年刚刚入皇城的那位【白衣卿相】，相传是个普通的农家小子。
年纪不过二十四五岁，一袭白衣，挽着袖子，束着白色的汗巾，完全没有一种上位者的架势。这个人并不难见，经常带着一个小跟班，在王都外闲逛。
就像现在这样。
“大人，大人，您走慢点，我跟不上您唷！”
唇红齿白的小童撑着膝盖不住地喘息着，天寒地冻，他吐出的每一口气都凝成一团白雾。
在他前面的人转过身来。他容貌说不上帅气，但是笑容却好似暖阳一般。一头短发，五官端正，见自己的跟班这么不中用，不由地调笑道：
“小鹿，你还要多多锻炼啊。”
被称作小鹿的童子昂着头，不满地抱怨道：
“大人，不是我不锻炼。人家当了大官，都是吃香的喝辣的，我们倒好，一天到晚就是水煮青菜，我本来就吃不饱，再出去锻炼锻炼，饿也要饿死了。”
年轻男子笑着说道：
“毒药攻邪，五谷为养，五果为助，五菜为充。气味合而服之，以补精益气。懂了吧？多吃五谷、五果、五菜，对身体大有裨益。我还能骗你吗？”
小鹿大声抗议道：
“不对啊大人，我记得还有一句‘五畜为益’呢。牛、羊、猪、狗、鸡，这五个我是一样也没吃着呢！”
再看时，年轻男子已经转过身悠悠走了，显然不愿意再聊这个话题。
小鹿嘀咕了一句：
“抠门精，这辈子都讨不着老婆！”
年轻男子说道：
“我要讨不着老婆，就把你卖了，换点银钱，去青楼赎个姑娘出来陪我度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