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蓝薬
京城六十里外。
祝莪坐到了梳妆台前。
女为悦己者容,更何况她生来便爱打扮,在魔教里,除去读经功课之外,便近乎无事可做,她便开始用上了胭脂,日日照着铜镜,看着镜子里的人儿愈来愈动人,之后,她便学了易容术,镜子里的人儿不止动人,还时常换上好几副面孔。
如今瞧着铜镜里的自己,祝莪小心抹上了胭脂。
淡淡半层妆容浮现,便已胜却无数女子,看着镜里的自己,祝莪莫名有些愁绪,只因她想到了那人,旋即便又想到了秦青洛。
如今她为那人打扮,不觉间抬起手,碰了碰发间的簪子。
那是银的。
不看还好,看了,祝莪便不由怔怔出神起来。
她就这样呆坐好久,待回过神来时,身后笼罩起来一层阴影。
祝莪先是一惊,旋即面色转而为笑,她侧过脸,便见到了她的王爷。
“祝姨。”
秦青洛眸光微垂着,似是不与红衣女子直视。
祝莪怔怔看了她发冠的金簪子许久后,才唤出了声:
“…王爷,你看完操练了?”
“嗯。”
秦青洛应了一声,她仍身着重甲,祝莪见状,缓缓起身,便要为她卸下来。
玉指缓缓解开甲绳,一块块甲胄解下,贴身的甲衣勾勒出秦青洛别具一格的高大身子,活生生的胭脂烈马,瞧着那婀娜又健美的地方,祝莪便不由想起那个时候,他到底有多热烈。
许久之后,她眸光阴晴不定,想起什么似地问道:
“王爷,我说过的,你想好了吗?”
秦青洛肉眼可见地停了一停,眉宇间漫起一抹杀气。
那发冠间的金簪子轻抖着,祝莪痴痴地看着。
她不住继续道:“他毕竟是明尊,如今对那妖后,只怕没有什么效忠之意,如今王府与他关系僵,只是没有化不开的矛盾,迟早会软的,更何况…他说喜欢我,也喜欢王爷,与之慢慢交好,待他日后以明尊之姿出世,莫说稳定我神教之心,更于王爷大事有利。”
秦青洛面色阴沉起来。
无论是在那时,抑或是在此刻,她从未有过与之交好之意。
他死了,便是最好不过,似是层层阴霾终散去,随后拔云见日。
只是眼下,仍是黑云压城之时,她嗓音亦是低沉:
“不必再说了,我再不想见他。”
祝莪怔了一怔,紧张道:
“但…他是明尊……”
高大女子侧过面去,朝着京城方向,睥睨一眼:
“既然他是明尊,那么我敬鬼神,而远之。”
第257章 不想见
秦青洛于山坡上闭目养神。
山罡岚岚,她卸去重甲,便是一袭浓青色的便服,其色幽深,混淆夜色里,巍峨得似是山的一部分,她双手抬起,缓缓拉开,手中似有枪,摆出一个极其古意的枪势。
一瞬间,她隐隐摸到了那时的枪意,手中无枪,心中却有枪,脚步轻点,抡起,又落下,枪之万变不出于圆,进退有据,骑龙伏虎,浑厚的枪意席卷而来。
红衣女子的面容随着涌起,她却骤然一震,恍惚间感受到某种刺痛。
秦青洛脸色泛白,枪势溃散,她定在原地,良久后,沉沉吐出一口浊气。
她收拢枪势,低头凝望着空荡荡的手心。
上一代枪魁祝地纪,其枪法入神化之境,自言手中无枪,心中亦无枪,在晚年与菩萨剑交手之时,前三十招不分高下,可见其枪法之高,已经圆润无漏,秦青洛曾见过一卷画幅,画上是祝地纪一枪尽出之境,如大日沉于苍山,雄浑得不可思议。
秦青洛眼眸敛着,面上无颜色。
她得了祝家枪法真传,曾自信练枪四十年时能入神化之境,青洛、青洛,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那方小世界里,她悟到武意之时,是最为信誓旦旦的时候。
只是后来…
秦青洛指节不受控地轻颤起来,许久之后,她放下了手,负手而立,平淡自语:
“总归还有时间…”
还有时间让她重新聚拢武意,还有时间让她重新打磨……
武意一朝溃散,重新聚起谈何容易,江湖之上,不知多少有名有姓之人沦为过江之鲫,便是因武意崩溃,纵使前般努力,但再也不复原来的心境,原因无他,许多人自诩输得起,实际上却是输不起。
只是,倘若她是输不起的人,又如何活得到今日?
那场无形的武意之争,心境之争,她是败了,败了便败了,只要不死,总有重整河山之时。
而她的时间还有很多…
如今只待做些最后的布置,便返回南疆。
到了南疆,一切就都成为过去,没了陈易的刺激,将之慢慢淡忘,那么她重新聚起武意也不过时间问题,她先前与祝莪说过,对陈易敬而远之,原因便在于此。
秦青洛举目远眺,心境渐趋于沉稳。
沉稳得甚至暂时忘了,自己发冠之间,留有那人给的簪子。
遥远的群山积着雪,忽然鸡鸣,天边露出鱼肚白。
“苍山负雪,明烛天南。”
………………………
锦雅阁。
过了午后,一座通体玄黑的马车缓缓而来,听在了锦雅阁之外。
昨日锦雅阁内接待了一众道士,这些道士虽不是文人墨客,应付起来却比后者要更麻烦——他们求清净,这让一众小厮婢女都犯难,锦雅阁虽然有清雅之名,但终归是个玩乐之所,假山假石,毕竟不是真山真石,为了给这群道士来个清净,不知费了多少工夫。
阁外连看门护院的都疲惫打哈欠,全然没发现那马车上,两人已经径直步入到锦雅阁内。
阁中园林秀美,祝莪四处张望,虽不及南疆王府,但也别具一格,更何况南疆瘴气多,花草格外鲜艳夺目,少了几分江南的婉约。
秦青洛行在园林之中,只看眼前路上,目不斜视。
二人都已易容过,一路从容不迫,似在赏景,途中有侍女相迎,秦青洛便吩咐她要求见阁主李济生,除此以外,不要打扰。
“我们这一身行头,李济生真会见我们?”祝莪摘下一片枫叶,好奇着问道。
她们并非以安南王及王妃的身份拜谒,乃是以安南王幕官使者的身份前来。
秦青洛轻声应道:“就是看他敢不敢。”
以幕官身份前来,是一种试探,看看李济生是否真有合作之意,若他连幕官都愿意接见,那么便证明他确实有意,若是不愿,那么即便她以王爷的身份前来,也都有可能吃闭门羹。
祝莪思索之后,便领悟到了这层意思,她笑着捧了秦青洛一句,后者只是面上微微勾唇,并无太多回应。
这在过去,是极少有的。
秦青洛也意识到这一点,只是她想说什么,却什么也不想再说。
祝莪于她而言,还是很重要,还是她心底最在乎的,也正因如此,彼此间才会有裂痕。
红衣女子似是也心中有愧,像是想要找话,她摸了摸发间的簪子,而后道:
“姨昨天那些话,或许不该说,但总归要说。”
秦青洛面色晦暗下来,远远见有人在来,她稍作收敛,微微蹙眉道:
“够了,下回再说吧。”
祝莪阖上了嘴,眉宇垂了下去,止不住的失落。
秦青洛见此,仍旧心湖微涟,踌躇后,缓声道:
“祝姨,自小你便是待我最好的人,我娘不管我,只有你管我,有什么好的,你都会让给我……这些日子,我多有后悔,时时在想,倘若不来京城,你还会不会是那个…待我最好的人?
只是世事没有后悔药可言,事已至此,那便过一日是一日吧。”
“可这也是…为你好,为王府好……”祝莪话语不知怎么,有些无力。
秦青洛沉吟下来。
良久后,她面上无悲无喜:
“不是安南王不想见他,而是秦青洛不想见他,若不是你,他早就死于秦青洛之手了。”
话音落耳,祝莪一时语塞。
无论是在那方小世界,抑或是在军营之中,秦青洛都有将那人诛杀于此的机会。
那女子王爷,只怕日日夜夜都望着那人一死了之。
于她而言,没有失身便为名节自尽的选择,哪怕再如何众叛亲离,她都得活着,直到踏入那金銮殿那一日,自世袭罔替以来,安南王就得为此而活。
而她固然明白祝莪话语里的道理,更明白与之接触利于王府,却不会去听,只因她不想再见那一个人,只因不是安南王,而是秦青洛再不想见那人一面。
秦青洛的武意,是秦青洛的,而不是安南王的。
说完之后,秦青洛已转过身去,见一侍女走来,轻声说李阁主愿意一见,便领着秦青洛去向了那座七层楼阁。
祝莪没有跟去,独立秀美园林中,寒风萧瑟,她怔怔看着高大女子的背影,那金簪子一晃一晃地,刺眼,又刺心。
她心头挣扎不已,眼眸垂了下来,连叹息都叹不出口。
两人都不知道,这时的锦雅阁外,来了一位背剑携刀的身影,他刚刚下马,一袭玄色官服,来到这锦雅阁,是为了打听一些消息。
正是他,让秦青洛那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让这对珍重彼此的至亲,出现了一道裂痕。
期望重聚武意的王爷,如果发现自己有了的话.
好可怕啊
第258章 他不好女色
“我不曾想,竟然会是王爷您亲自前来。”
茶室里,李济生屏退了一众茶女,看见那幕官露出庐山真面目时,饶是他,也不由如坐针毡,
“看来王爷礼贤下士之名,所言非虚。”
眼前之人生来便似乎面容肃穆,身长八尺,手长及膝,不怒自威,颇有帝王之相。
相较于李济生的惊愕,安南王则微微一笑,波澜不惊:“古有三顾茅庐的佳话,今日寡人不过一顾,何来礼贤下士可言?”
李济生则苦笑道:“刘玄德那是请诸葛丞相,我却不过是一个无甚用处的李济生。”
安南王笑而不语。
李济生捧起茶碗,动作缓慢,他刻意放缓,以此给自己留出思考的时间。
勿用楼曾被宫里敲打,那一回,无名老嬷亲自坐镇,让勿用楼损失颇大,这固然是杀鸡用牛刀,但不用牛刀,震慑不住他们勿用楼,自那以后,勿用楼便搭上了林党,以此向宫中表态——勿用楼不过是一株任人摆布的墙头草。
待林党倒台后,勿用楼便向宫里靠近。
而过了这么长时间,勿用楼也与宫里逐渐修好,两边面前算是和睦。
倘若只是安南王府的幕官前来,李济生这一回只怕是花一两刻钟喝上几碗茶,敷衍着也就过去,既不得罪人,也不答应人任何事,但如今安南王亲自现身,李济生不得不慎重以待。
喝过茶水,李济生垂下头,便见安南王将一张字条推至面前,他慢慢瞪大眼睛,而后琢磨。
他本不愿两头下注…
只是…
给的有点太多了。
字条上写的并非是事成之后封侯位的虚言,而是如今勿用楼最需要的东西,那便是江湖各大世家宗门的人脉。
这些东西,更胜过黄金千万两。
勿用楼如今扎根于京畿之地,但根基尚浅,哪怕结识有朝中大臣,对于大虞地方的诸事仍旧一无所知。
而京中风云变化,一夕而已,哪怕如日中天的林党,如今不也是树倒猢狲散?
李济生打了一会算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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