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下雪天吃火锅
维恩的表情变得凝重了些许。
在整个西大陆，教廷拥有着无可置疑的影响力，哪怕是国王的加冕也必须经由教廷批准方可举行。但或许是出于教皇与世俗王国的某些共识，教廷一般而言并不会直接插手地方事务，而是在内部遵循着另一套完全独立的运行规则。
在上辈子看过的各路穿越小说中，教廷一般都是大反派的定位，总是会在各种意想不到的地方冒出来与主角处处为难，因此维恩原本对教会秉持着天然反感的态度，对教会人士更是敬而远之。
但塔西娅却让维恩逐渐放下了以往的成见，看到了教会相对进步的一面。
曾经在各大魔法学院歧视平民的背景下，教廷可以说是底层人士想要正经学习魔法的唯一出路了。哪怕是作为王国标杆、向来走在革新第一线的清溪学园，也不过是近几年才缓慢放开了招收平民学生的限制。
而在洛恩斯王国，教会如今虽然在人才储备的生源上抢不过于整片大陆都赫赫有名的清溪学园，但每年仍会对看中的苗子主动提供学费资助，只为多结一份善缘。
由此可见，教会势力能够发展壮大也不是没有原因。
第642章 烫手的橄榄枝
对于教廷来说，以神的名义，无论任何人他们都有权力审判其罪恶，哪怕是国王。
曾经和平繁盛的米利斯坦公国，正是亡于教廷的一纸决议书。
那份公开的决议认定国君莱尔德大公私下研究极其邪恶的暗之魔法，给予了所有正义一方缔结联盟共同讨伐的战争借口。
过去有记载的千百年历史中，教廷与暗之魔法向来势不两立。虽然在大部分时间里，依仗着光之魔法的教廷都占据着上风，但暗之魔法同样给教廷带来过惨痛的牺牲与代价。
可现在霍马的话语却无疑是在明晃晃地告诉他，教廷内部也并不是真的那么上下一心、团结一致。
“你所说的那位大人和诺曼一直有联系？”
维恩不动声色地问。
若果真如此，温彻公爵府大概也早已进入对方视野了。
霍马平静地摇了摇头，“这样说或许有失恭敬，诺曼大人并非可成事之辈，我所效命的那位可不敢与其深交。仅仅只是鄙人凭借着过去的一点交情，从而能与诺曼大人维持部分有限度的合作罢了。”
维恩闻言皱起了眉头，“所以你的意思是，诺曼并不知道你背后是谁？”
“不错。”男人毫不隐瞒，“人总是在追逐利益的道路上越走越远，有相同的前景便可并肩共行，又何必在意到底是谁在利用谁呢？”
霍马停顿了片刻，才道：“也正因如此，我才会出现在这里。”
“利益么……不妨说说，你想从我这里获得什么？”
在月光的照耀下，深沉的夜色以树荫的影子隔开两界，苍白与阴暗界限分明。
从维恩手心，淡淡的橙黄色光亮浮现，照清楚了这片树林的一角。
虽然不如光之魔法那般绚丽圣洁，但最为精纯的魔法元素在刺激之下仍然会努力散发着属于自己的光芒。
由暖色调的光亮映照，霍马的脸部轮廓看上去较之方才的冷硬似乎也变得柔和了些许。
“您应该不是想给营地驻守人员传递信号吧？恕我冒昧地提醒一下，节外生枝对您并无好处。”他的态度反而愈加谨慎。
“我还没有那么蠢。”左右环顾，维恩又用土元素凭空制造出了桌椅，顺便将小白放在了桌台上。
光秃秃的泥土表面被压制得很平滑，不用担心衣服上会沾染土屑的狼狈。
“无论多少次目睹他人恰逢其时的应用，我都由衷地认为土系魔法是野外最便利的魔法。”霍马发出赞叹，只是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微妙。“诺曼还没有死，对吗？”
“或许吧。”维恩模棱两可地回答。
这无疑是一次试探，看来教廷方面的人也掌握了一些关于暗之魔法继承相关的秘密。
只要事先在继承者体内预备好阴影之种，上一个暗之魔法师死去之后，种子里积攒的负面能量很快就会爆发。
哪怕事先并没有经过系统化的学习，仅仅凭借本能，暗之魔法师产生的破坏性也足以弥补魔力运用技巧生疏的劣势。一般的魔法元素在暗之魔法吞噬一切的特性之下毫无抵抗之力，无论之前使用何种元素，一旦觉醒暗之魔法，体内原有的元素力便会被它悉数蚕食，成为供它肆意扩张的养料。
维恩虽然能够一定程度上模仿暗之魔法的流动方式，制造出外表相近的阴影，但小白给予的力量在本质上却比暗之魔法要稳定许多。
“如果可以选的话，我其实希望自己是个火系魔法师。”维恩抬手示意对方就座，半真半假地说：“至少火焰看起来比土系魔法炫酷许多。”
“那就是没办法的事情了。”
见他主动邀请，霍马也敛了敛衣摆，顺势在维恩对面坐了下来，双手交叠于腹前。
“能够随心所欲选择自己魔法类别的存在，大概也只有神明了吧。”
神明么……
维恩若有所思地看了小白一眼。
小白正百无聊赖地趴在桌上，见他朝自己望来干脆闭上了眼睛，眼不见心不烦。
“相信我，能在教廷的审判团动手之前提前见到我是您的幸运。”霍马深色的眼瞳一动不动地注视着维恩。
略微沉默了片刻，维恩问道：“他们准备用什么方式追踪？”
霍马的语速平缓，但却莫名带有一丝寒意，“教皇陛下有着神明的信任与宠爱，在教皇陛下虔诚的祝祷中，神谕将会昭示一切。”
教会挥舞着以神为名的大棒或许会令常人恐惧心惊、坐立难安，但维恩可不吃这一套。
“若真有那么厉害，你和你背后的那位大人想来也没有必要跑来找我一起自寻死路，不是么？”他嗤笑道。
见维恩对此不为所动，他脸上的微笑终于更深切了些。“那是当然——”
他凉凉地说：“我们的机会就在于，教皇陛下并不能、也不敢轻易问询神明的谕令。”
维恩不由得心底一沉。
不会吧，这教皇难道还真是个反派？
比起别的，他首先担心的问题反而是反派特有的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不管是非黑白先咬一口再说。这种人一旦对上很有可能就是不死不休的结果，自己倒没什么，可温彻家族家大业大，若被教会集火恐怕要不了多久就得再上演一次莱尔德大公众叛亲离的下场。
国王陛下表面上看似信任艾略特公爵，但几家大贵族手中掌握的权势却一直是国王的心腹之患。若有机会名正言顺地将温彻家族掌控的势力拆分铲除，国王陛下、甚至是家族长久以来的一些政敌想必都不会拒绝。
“教廷很快将迎来重组枢机院的最后期限，在这样关键的时刻，大家为了解决问题总是很容易采取一些过激手段。”霍马取下了自己头顶的高帽，轻巧地置于两手之间把玩。
“所以，您可不要自误。”
比起名义上拥有最高地位的教皇，枢机院才是教会真正的权力核心。在教廷内部的决议中，只要能获得大部分枢机院成员的支持，哪怕是教皇的个人意见也无法与之抗衡。
所以对于任何一届教皇来说，尽力争取到最多的枢机院席位往往才是掌权的第一步，这比虚无缥缈的“神明宠爱”更加重要。
第643章 一举翻盘，或者万劫不复
听完霍马的“劝告”，维恩陷入了沉思。
不知从何处而起的夜风晃动着树影，发出萧瑟的响动。
静默片刻，他才开口问道：“你们想要什么。”
“友谊。”
霍马干脆地回答。“我们需要您的友谊，那是未来更进一步合作的基础。”
在温和光芒的映照下，他眼中仿佛闪动着莫名的情绪。
“您是一个特殊的人，您现在也正处于一个极其特殊的位置。”霍马的声调微微上升了些许。
“也许您现在还不明白，我们——”
他顿了顿，“可以为这个世界带来改变。”
好像不久之前也曾听过类似的话语。
维恩一瞬间感到有些语塞。
如同黑夜中的烛火天然容易吸引蚊虫，温彻家族的影响力在王国之内不可忽视，由此试探自己的人、试图拉拢自己的人也总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但是，比起他人口中所描绘的远大图景、钱财利益，在维恩心中都远不如自己现在已然拥有的东西更加重要。
平置于桌上的右手缓缓收紧，似乎将不可见的所有都一并攥在了手心。
“改变世界？”
他的声音听上去不无兴趣。“以暗之魔法？”
“不。”霍马否认道。
“以光明无俦的神明恩赐，与无可匹敌的权力。”他一字一句地说。
维恩眸光一凛，眼神冷漠地注视着他。
洛恩斯王室背后向来与教廷关系密切，而以此人似乎丝毫不把国王放在眼里的口吻，难道是国王陛下投靠的派系不同，教廷那边想要借自己扶持另外的代言人？
“教廷向来欢迎像您这样的英杰。”霍马并不在意他一刹那的目光变化，而是自顾自接着说了下去。
“听说您与教廷的‘明日之星’塔西娅是十分要好的朋友？如果您愿意的话，不妨在接下来的交流学习中，代表清溪学园前往教廷进修两个月。届时，我的主人将与您会面。”
“有了教廷、甚至是教皇陛下的亲自背书，还有谁会无故怀疑您是暗之魔法师呢？”
维恩立即打断：“霍马先生的玩笑开过头了，我可不是什么暗之魔法师。”
“不过是早晚的事情罢了。”他微微一笑，颇有深意地说：“趁着现在仍有余裕，若还不及时做些什么的话，恐怕以后就来不及了。”
干脆放松了坐姿，维恩身体略微后仰，漫不经心地翘起了腿。“你想说的就只是这些？”
“如果您愿意透露诺曼阁下的消息，在下也不会拒绝的。”穿着十分讲究的男士声音低沉，“甚至是一些，您不方便处理的事情……我们也可以为您代劳。”
他言辞暧昧地暗示维恩，可以将解决诺曼的任务交给教廷这边解决。
维恩不予置评。
男人站起身来，随意拍了拍自己的衣摆，又将手里的高帽戴回头顶，正了正领结。
“您是个聪明人，维恩少爷。所以，相信您一定能做出正确的选择。”他说，“不必现在就给出答案，很快教廷的交流团就会前往清溪学园，以您的身份与实力，自然会受到相关人士的邀请。若您愿意合作，我的主人随时静候您的到来。”
借着夜色的遮掩，在黑暗悄然无声息地聚合之后，霍马的背影消失了。
静坐了许久，维恩方才望向桌旁仿佛隐形了一般的同伙，开口问道：“小白，你怎么看？”
小白选择不看，乌溜溜的眸子从维恩的脸上别开，将脑袋转向另一边。
叹息了一声，维恩无奈地打了个哈欠，又将它抱了起来。
“如果，有一天我和克莉丝分开了，你会跟我一起走吗？”
摸着它光秃又顺滑的脑袋，不知为何这句话脱口而出。
话音刚落，他忽然又发觉自己的语气有那么点像是质问对方“如果两个人掉进水里你先救谁”、又或者是“爸爸妈妈离婚了你和谁走”的尴尬。
“呃，不用回答也没关系。”
他岔开了话题，继续执行自己今夜的计划。
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说吧。
……
此时此刻，在小镇的另一角，同样有着两位彻夜不眠之人。
“卡尔，你真的决定要这么做吗？”一个苍老的声音问道。
空荡的书房里只有一支颜色黯淡的金属烛台摆放在正中央，照亮了夜黑中的一隅。
“不这么做又能怎么办呢？能变卖的东西我几乎全都处理掉了，也就只有这座宅子……”
坐在桌后的男人看上去颇为年轻，约莫二三十岁的样子。
“家族里的其他人不会同意你的决定。”
在他对面，老者以平静的语气提醒道。
“呵，家族。”卡尔嘴角泛起一抹苦涩的笑容，“那些人不过是贪婪的鬣狗，但凡闻到血肉的味道便会一拥而上，为了抢夺财富甚至比外人更加无耻——哦，或许我原本也是其中之一。”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
“不过，事到如今那些都无所谓了，即使最后不能守住爵位和钱物，我也不会让他们心满意足。”
望着他不甘的表情，老者叹息了一声。
“你知道的，我们是温彻家族的分支，家系显赫。”
“哈，温彻家族！”男子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骗一骗不明真相的傻子倒也罢了，你难道还相信王都的大人物会念百年以前的旧情吗？虽然我不太了解祖上这一支犯了什么错，但以一个微不足道的爵位就打发到这种穷山恶水的边境之地，和流放又有什么区别？”
像是点燃了他的怒气，一连串对家族情势的抱怨接踵而来。
“该死，我就不该接手这个破家主之位！还以为是幸运之神眷顾，结果那些人只是想让我来替他们擦屁股。好处他们拿、骂名我来背，想得到挺美！现在债务怎么也补不上，处理掉一些资产也怨不得我了，谁要是敢反对拿钱出来再说话。”
头发已经花白的长者再次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也许，我们还有一次机会。”他说，“一次……要么一举翻盘，要么万劫不复的机会。”
昔年也很是花费了一番心思打造的红木书桌前，卡尔抬起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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